可是那孩子没有松手，固执地仰着头，只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软糯的童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哥哥，请带我走吧，让我、做你的仆人。”
    呼延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要跋山涉水的商队要带上这样一个孩子，七八岁的小孩，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吃的还多，像方才这样若是遭遇盗贼更是没有自保之力，纯属累赘。
    不过或许这小孩也是货物吧·····呼延烈这样想，对这小孩却没有生出一点同情心，只是用更冷的声音道：“我再说一遍，放手，滚一边去！”
    这下连苏赫都好奇了。
    苏赫骑着马绕着少年走了半圈，活像打量什么稀罕物似的，看完了便嘿嘿笑道：“大王子，这小孩挺可爱的啊，要不，咱就收了吧。”苏赫是左贤王的儿子，与呼延烈一起长大，性格又大大咧咧，也只有他敢在呼延烈明显不痛快的时候还来找事儿。
    “你喜欢你带走，我不要。”呼延烈自然没有责怪苏赫的意思，可对这小孩却越发不耐烦了，手执马鞭就要朝小孩的手上抽下来，要是这一鞭下去，这小孩的骨头准被抽断了不可。
    哪想这小孩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管不顾地大声道：“小哥哥！求求您带我走吧！我的爹娘都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我愿意一辈子给小哥哥您做牛做马！只求小哥哥别扔下我，不然我今晚准儿被狼给吃了。”孩子清亮的童音在夜色里极具穿透力，说到最后一句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抽泣，那细细的小胳膊依旧抱着马腿不放。
    那鞭子自然就没有抽下来，他是被这小孩的大声嚷嚷给怔的，而且他也好奇，他的坐骑乌兔，这平日里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的，今天怎么耐烦给一个小娃娃抱大腿了，连个响鼻都没有。
    “做牛做马？呵呵，就你这小身板，倒说说是怎么个做法？”
    原以为小孩回答不上来，可谁知这小娃娃一看有戏，便信誓旦旦地道：“只要是小哥哥让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这下，就连白音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产生兴趣了。
    “哦，既然这样······”呼延烈不再皱着眉头，却是笑了，浅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只是这笑里也没什么好意，“那我现在便来考验考验你，看你做不做得到，如何？”
    “小哥哥请说。”这下小孩到是终于放了抱住马腿的手，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声音严肃。
    “我说，既然你想跟我回去，那你就得自己追上我的马，直到回到我的毡帐，怎么样？”呼延烈的声音如同澄澈的泉水，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甘甜，只有在炎夏依然会让人感觉到的冰凉。
    这里离王帐，就算快马加鞭，也要整整七日七夜的距离啊，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又如何赶得上骏马，只怕不到一会儿，这小娃娃就再也看不到马蹄扬起的尘土，身上的一丁点儿肉，也全数进了野狼的嘴里。
    “那个，大王子，我的踏雪皮实，再驮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啊······苏赫还想说话，却被呼延烈横扫过来的一眼给消了音。
    “大王子······”白音也有不赞同之意，苏赫是起了恻隐之心，可白音的思虑自然与苏赫不同，他看大王子的意思，是有意要收了他的，不会让他去死，既然大王子要收了他，那么现在做这般狠了，若恐怕以后这人记仇，是要于大王子心生罅隙的。
    可一声童音却打破了众人的思索，小娃娃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呼延烈，脆生生地道：“好。”那双点漆般清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在夜空里闪烁。
    这下连呼延烈都犹豫了一下，“真的？我们可不会特意停下来等你。”
    小娃娃看着他，笑了，道：“真的。”
    呼延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策马而去。
    另外数人立即跟上，扬鞭绝尘。
    夜凉如水，大草原的夜空繁星漫布，只见九骑遥遥当先，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跌跌撞撞地跟在马后面，那小黑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跑，掠过无数花草上沾染着的寒冷的夜露，惊起一路闪烁如星的小小萤火虫，想要跟上最前面的一匹，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奈何越来越远·····
    也不知是大王子不急着回去，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总之，在天快亮的时候，大王子命令大伙儿安营扎寨，搭起篝火，四散猎食，放了马儿们吃青草。
    这小孩跑的很快，比他们预想的要快很多，而且耐力超群，若是寻常的小孩子这般跑法，恐怕早就要脱力而死了。如果是在视线之内，白音一直留心观察着小娃娃，看他有没有累死，或是被什么野兽叼了去，方才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见小娃娃，还以为这孩子终于难以坚持，倒下去死了。
    想来，这样一个孩子，可真是古怪，商队遇见了马贼，那么多人都被马贼杀了，可这个七八岁的小娃娃，除了脏了一点，身上却连一道伤口也没有。
    却不想这小孩又重新出现在了视野里，身上褴褛般的破衣服湿漉漉的，想来夜里寒凉，野草过膝，夜间一路急行，发上衣服上都沾染了深重的夜露，脸上看上去还有好几道大长长的伤口流着血，远远地看到他们，正急着过来，却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在想要爬起来，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曲起四肢想要往前爬，可终究还是脱了力，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那模样，别提有多凄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