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莲华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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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儿晚上南宫墨高兴,回恒山的路上非要拉着杜枫和宗震陪他去买酒。
    尝了这家尝那家,耽搁了时间不说,大大小小又买了不下十几坛。
    本来人就多,这一下子又买了许多酒,只得专门腾了杜枫的马出来驮酒。
    小禅没了坐的地方,连哭加闹,不由分说,腿一抬就跳到了我的马背上。
    回到恒山,夜色已深,南宫掌门夫妇早就歇息了,拜见的事情只有等天亮。
    暂且安排了这一晚上的住处。
    小禅住的观云阁里,地方狭小,只有一间卧房和一间禅室。
    我一个女子,就只有委屈一下,和小禅暂住一床,先对付过这一晚上。
    正式的住处还是要等明天,南宫墨想好了,才能给我安排。
    莫涯仍是一言不发,骑着马直接回了他在莲华殿后身的秀山堂。
    听小禅说,那里是他的住处,也是南宫家一处对外预留的客房。
    整整一个晚上,逸尘也没同我说过一句话。
    目送我进了观云阁,才又转身骑马走了。
    他的住处是被南宫墨安排在了哪里,我压根儿就不晓得。
    宗震本来也想随了我,一同到观云阁里对付一晚上。
    走到半路,又被杜枫给拉走了。
    说是传南宫墨的话,叫他二人一同陪他去鉴月阁里喝酒。
    宗震苦着一张脸,对着我道:“那,四小姐,你就先跟小禅过去对付一晚上得了。记住了,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叫小禅去鉴月阁里找我啊!”
    我道:“明白了,不过就你这酒量,自个儿心里也要有个数,不能喝就少喝些,省得回头又醉死了,还得叫我去接你回来,多丢人呀。”
    宗震道:“四小姐,你就放心吧,这一回我保证,绝对不会喝醉!”
    我道:“你也用不着现下守着我,就信誓旦旦的保证。自个儿说的话,务必要办到,别转个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宗震搔了搔头,咧开大嘴嘿嘿笑了。
    小禅插嘴道:“死胖子,你叫谁小禅呢?告诉你,姑奶奶的名字可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乱叫的,得加上姑娘两个字,你明白不明白啊!哼,真是没规矩!”
    宗震道:“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不是你说的,叫我们四小姐叫你小禅就行的吗,怎么就只准我们四小姐叫,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
    “我薛姐姐是何等人物,你又算是个干嘛的。薛姐姐日后可是我的嫂嫂,你是吗?你是就可以那样子叫我呀!你是吗?是吗?”
    宗震气得直跳脚,脸孔发红地指着她高声叫道:“你,你……”
    “我甚么我,你得叫姑奶奶小禅姑娘,晓得不晓得!”
    我真是受不了他们两个,从箫城到奉元,这一路,已经不知拌过了多少句嘴。
    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今儿个天晚了,你们这样子吵吵闹闹的,都要影响到别人休息了,有甚么话咱们明儿睡醒了,起来好好掰扯还不成吗?”
    宗震已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了。
    小禅就像是个长了眼睛的糖稀,扭着股儿的粘在我的胳膊肘子上。
    “就是,就是,薛姐姐说的太对了,咱们不管他,快点回房间去说悄悄话吧。”
    在其他人的眼中,我是要跟小禅睡在同一张床上,简单对付过这一夜的。
    可在小禅的眼中,这可是个十分愉快的不眠夜。
    小姑娘显然是从未曾找到过,可以陪她通宵达旦聊天解闷的人。
    拉着我,从天黑一直说到天亮,从自个儿的身世,一路说到我家被灭门之后,南宫墨是如何动用了手边全部的关系网,才找到我的。
    讲到最后,精疲力竭,一头窝进了我的怀里,呼呼睡过去。
    听小禅说,恒山的格局是这样子的。
    主殿莲华殿,也是恒山派的正殿。
    晨昏省定、家门盛宴、宾客来访,商贾洽谈,一应都要在这里举行。
    莲华殿的后身有一处秀山堂,地方有些偏僻,平日里不太有人出入。
    胜在闹中取静,莫涯为了练武的时候能够清静些,这些年一直是住在那里的。
    南宫墨经常是鉴月阁和秋池馆两边跑。
    这两年因为沉烟的失宠,秋池馆那边他已经基本不会再过去了。
    除非是有特别需求的时候,不然就是几个月都不会踏足。
    秋池馆里住着沉烟,和她手下一班买来的小丫头,通共有二十几个人。
    整日里就是为非作歹,搬弄是非。恒山里的女子,对此都是采取避而远之的态度的,包括南宫墨的娘亲南宫夫人。
    进出秋池馆,只有她门前的一条石子路。
    那条路既不通往前殿,也不通往恒山的任何一处构筑物,只能通往膳房。
    要想从秋池馆去往前殿,必须要穿过膳房的后门,再拐上好几道弯路才可以。
    换句话说,只要我的住处是被安排在了前殿的附近,除非是必须要见面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整日里与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前殿附近多是住着恒山的心腹弟子,以及南宫掌门请来的门客。
    所以用小禅的话来说,恒山的固若金汤,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就凭炎一那点手腕,少林的安保措施,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要想睡个安稳觉,自然还是要到恒山来。
    南宫掌门夫妇和南宫墨都是住在后山,老两口住在甚么地方,她也不晓得,只知道南宫墨是住在鉴月阁里。
    鉴月阁位于恒山的后山,地势较高,原先是擦着山崖开出来的一条登山便道。
    不知是甚么时候,南宫墨瞧上了这一处地方,沿着原有的山路,又拓了宽。
    山崖之下支撑了原木,修建了悬空的木质楼梯,曲曲折折一直通上山。
    就着山崖原先的地势,造了鉴月阁。
    上下有三层,近山,先得月,空气也好。
    杜枫每一回过来,都要住在那里,陪南宫墨喝喝酒,说说话。
    小禅有些恐高,不太喜欢那里悬空的感觉,只去过一回。
    当然,南宫墨偶尔感到无聊的时候,也会请几个小官们过来,小住几日,一齐叙叙旧。
    这一夜我被小禅侃的晕头转向,一夜未眠,信息量忒大。
    第二天一早,小禅还窝在我的怀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就有人叫我起床了。
    宗震边敲着门边低声道:“四小姐,该起床了。”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揉了揉道:“甚么时候了?”
    “四小姐,不着急啊,现在是卯时,南宫公子说了,辰时开饭。您呀先准备着,早饭是开在,莲,莲甚么的殿里。”
    我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懒懒的道:“莲华殿,我知道。”
    他道:“四小姐,你神通广大啊,连这都知道。那就好那就好,你瞧我这记性,才说完的就又忘记了!”
    “你别是昨儿晚上又醉的不省人事了吧?”
    “嗨,四小姐,不瞒你说,我呀,就是不争气,说好的不喝醉。”
    我轻轻笑了笑:“宗震,我太了解你了。我认识你有二十年了吧,你自个儿说说,这二十年里,你说过的话,甚么时候管用过。反正是又喝醉了,还说那些托辞做甚么呢。”
    莲华殿三进三出,正门外立了个风流潇洒的人影。
    我连脑筋都不需要转一下,就会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到了恒山,还会等着我的,绝对不会是逸尘,也更不会是宗震。
    宗震他不会背后把我卖给了南宫墨,姑娘我就要给他烧高香。
    逸尘就更加反常,自从南宫墨露了面,这人便是连人影儿都瞧不见了。
    要说南宫家,可真不是一般的有钱,整个莲华殿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宫殿。
    主殿坐落于恒山的中轴线上,建筑恢宏气派,庭院云容水态。
    正门骑着本园的南墙而建,一进的朝房外、影壁前,皆以鹿角木圈建了满涂油彩的木栅栏,名曰“挡众木”。
    (注:鹿角木,为古代阻拦马足的战具。选用鹿角形的坚木锯断作成,长数尺,埋入地中,一尺多深。作战时遍植鹿角木,可以阻拦马足,使敌不能前进。)
    二进的正殿两侧,分布了东西配殿及东西掖门,又有值房及回廊。
    殿门朝西开,共有殿房一十二间。
    庙宇式,琉璃瓦,犹如仙山琼阁。
    大殿身后,是一个四周环廊的宁静湖泊,湖中满植子午莲。
    前景中的三座重檐大殿,呈“山”字形映入湖中。
    一道白色大理石拱桥,架通了湖心与湖岸。
    湖心有一台,名“镂月云开”,人工修建,三间殿。
    遍植芳芷杜衡,幽兰牡丹,殿前以文石为坡。
    (注:文石,碳酸盐矿物,成分为CaCO3,又称霰石。斜方双锥晶类,无色或白色,透明度较高,有玻璃光泽。品质较佳者,经加工打磨后呈现美丽的同心圆花纹,称为文石眼,可制成文石饰物制品。)
    后湖西北侧有万字祈福楼,东北侧立有秀山堂。
    秀山堂与莲华殿隔湖相望,另有进出的院门。
    我不晓得我老爹有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晓得三哥有没有来过这里。
    我一直以为,指腹为婚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可供三哥拿来取笑我的谈资。
    一直以为,南宫家的家产是不是富可敌国,同我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有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突然想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
    我想,宗震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或者,我也可以像沉烟那样,借助南宫墨的帮助,渡过这一回的难关呢。
    想到南宫墨,我的一颗小心肝又有些肉疼。
    不管怎么说,嫁给他还是不如嫁给逸尘来得更叫我称心如意些。
    早饭就开在莲华殿里,按照礼节,我必须要代表泰山派拜见南宫掌门夫妇。
    南宫掌门话不多,浓眉大眼平下巴,瞧着比我老爹要年轻不少。
    讲话简明扼要,先是过问了我一路上的遭遇,又适度的安慰了我几句。
    大意是,他与我老爹是至交好友,又因为我娘亲与他的夫人早年间沾了些姻亲,叫我就把这里当做自个儿的家,不管是甚么事情,都不要见外。
    关于指腹为婚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提及。
    这一点令我很欣慰,毕竟我娘亲都死了这好些年了,现如今不管是哪一方,再要死抓着旧事不放手,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再说,我家里的人才都刚死绝,门派也没了,这时候若是强行要提亲,倒很有些趁人之危的,强娶的意味了。
    南宫夫人是个肤白貌美的美妇人,削肩细腰,丰满摇曳。
    一双眼睛生得神采奕奕,尤其美。
    与其说她是南宫墨的娘亲,倒不如说她是南宫墨的姐姐,更为令人信服。
    征求过南宫墨的意见,就把我和宗震安置在了秀山堂的东楼。
    据说是因为地偏人少,不会暴露了我的身份,同时也是为了我日常练武方便。
    话再好,也只不过是说给我这个外人听的。
    名义上是早饭,实则是万年不变的家规。
    在座的,都是南宫家的人。
    小禅、杜枫、莫涯和宗震,连莲华殿的大门都没能进得来,更何况是在座了。
    你要问我对老两口的印象如何,我只能说是和善不足,精明有余。
    人不坏,可是心机比较重。
    要知道,我老爹和三哥都是玩心比较重的人。
    我跟他们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对于有心机的人,反而不晓得要如何应对。
    又是沾了指腹为婚的姻亲,言辞之间更为别扭。
    每一句答话,都至少要在脑海中考虑过三遍以上,才可以讲出口。
    一桌坐的,还有南宫墨的两个长姐。
    年纪大一些的,名叫南宫雪。
    穿了件半新的烟灰色软缎交领长衫,领口和广袖处,一并滚了古紫色的掐牙。
    袖口外露了一截冰雪般皓白的手臂,腕上套了个细圆条的镯子。
    半透明的灰紫色,冰种玉髓材质。
    她这人,性情比逸尘还要冷漠疏离。
    多余的废话一概不说。就连饭都吃的很严谨,更别提笑一笑了。
    年纪小一些的,名叫南宫雁。
    天生哑女,锦衣华服,长发半绾。
    圆圆的大眼睛,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像一朵安静幽香的蕙兰。
    性情温顺,我答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温和的望着我,微微的笑着。
    有一度,我甚至怀疑她是能够听得到我说话的。
    可是南宫墨却说,他姐姐只是条件反射,并不是真的能够听到。
    沉烟就坐在我和南宫墨的对面,由于我的到来,一张粉脸气得蜡黄蜡黄的。
    昨儿晚上,多亏了小禅的提醒。
    今天一早进门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南宫公子,你说的与我一处坐了的事情,我本身是没有任何不方便的。可须知,你与你那沉烟姑娘的关系,与我这个外人,的的确确是没有关系的。你这样子公开拒绝了人家姑娘对你的好意,堪比雪上加霜。还请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要推了姑娘我出去做这个惹人厌的坏人,好吧。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沉烟姑娘多了心,误会了,可叫我如何是好。我既然接受了公子的邀请,来这里避上一避,顺便练练武,就想着能少一事是一事,你们小情人之间的事情,还请不要牵连到我的身上。”
    南宫墨对此,深表不以为然:“娘子这话说的,你怎么会是外人呢,要说外人,也应该是她才对。你一个明媒正娶进了门的正房夫人,倒要害怕一个寄宿在自己家里的歌女,这事情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还叫我恒山派的脸面搁到哪里去,还叫在下在江湖上混不混了?”
    我甚是懊恼,千不该万不该,我娘亲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下来这一桩婚事。
    我也不应该一时冲动,偏听偏信了他说的话。
    大老远的跟着他跑到恒山来,瞎胡闹,姑娘我甚是后悔。
    南宫墨,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嘛,真叫人想不通。
    沉烟在我对面,气得柳眉倒竖,眼睛翻白。
    喝空了的瓷碗,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对着身后的小丫头吼道:“你眼睛瞎了,米粥都喝没了,也不晓得盛去!”
    那小丫头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又盛了一碗,搁在她的面前。
    沉烟没好气的盯着我,饱满的胸脯鼓了几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哟,一个才进了门的人,竟然倒比我这个先来的更为得宠了!墨,你这人也太薄情了些吧!”
    南宫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仍是把撕好的葱油饼放进我的盘子里。
    沉烟碰了冷钉子,当场扯开高音翻了脸:“墨,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南宫墨横了她一眼,冷声道:“喊甚么,有甚么话吃过早饭出去说,再喊扣你下个月的月银。”
    沉烟的高音戛然而止,薄弱的肩膀,在晨起的空气中,瑟瑟的发着抖,一只手用力的抓住袖口。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只黝黑的,粗糙的,手指微胖的手。
    与她那张化妆精致,保养精细的脸面,极不相称的一只手,
    三哥说,我娘亲曾经说过,手对于女子来说是第二张脸面。
    一个女子即便化妆的再精致,再漂亮,只有手才能说明她的出身。
    手生得美的,才是真正的出身高贵,反之亦然。
    我想,这下子倒好了,真是怕甚么来甚么。
    沉烟显然是把我列为了头号情敌,日后可有我的好果子吃了。
    南宫夫人环视了一圈,明眸善睐的对着当值的小丫头们笑了一笑,道:“你们收拾一下。”挽了南宫掌门就出门了。
    他那两位长姐也都一前一后回了房。
    南宫墨跟在他娘亲的身后道:“娘,慕藻初来乍到,一切还都不熟悉,今儿个孩儿要带她出门转一转。”
    那夫人头也不回的高声道:“也好,要尽到你的地主之谊!”
    沉烟坐在我的对面,疯狂地把桌布,连同桌子上的碗筷,一齐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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