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观影  《死角》:世间只得一个张纯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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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角》是狄龙第一部担正的影片,是邱刚健受法国新浪潮影响的一次尝试型剧本,也是张彻以阳刚武侠扬名之后的第一次拍现代片。
    大导演+新锐编剧+影视新人,不过就当年的票房和反响来看,算是失败了。
    本片讲述的是刚出社会的桀骜青年对人生对爱情友情的迷惘错乱定位,最终把自己逼入了人生的死角的故事,也暗示人与人思想之间存在无法沟通的死角。
    故事没写好,一般人的思维里,这个角色实在是“又纯又蠢”,有工作有母亲有弟弟有情人,没有任何理由如此这般“nozuonodie”,不求上进,狂傲自负,拿着情人的钱去交女朋友,被女朋友的哥哥刺了几句就完全受不了。反抗起来,也不是“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卧薪尝胆、奋发图强,还是血性上头的愣头青式,捡着一支枪就冲出去了,最后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有人说:爱情,青春,死亡,是新浪潮永恒的主题。那么从这一点来看,男主人公倒是典型新浪潮的产物了,“有纯粹到嚣张的青春,放肆的性观念,以及,意外的纯情。”
    对了,这样的一个角色叫做张纯。
    很多年后的80年代末,狄龙从一个只敢叫同戏的亚洲影后李菁为“李小姐”的新人,到几经辗转起落的中年男人,和林冰的一个访谈,闲聊里港台影视圈里的事情无需避讳,成龙、傅声、岳华、秦祥林……信手拈来,随口间已经是七八十年代的影坛风云,影人兴衰。
    而那篇访谈的名字叫:《世上只得一个张纯》。
    很多年后,荧屏里光鲜亮丽的少年也沾染尘土,秃顶老去,感情危机,和普通人一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即便自己不觉察,旁观者却要为那一去不返的青春,发出这样的感慨。
    白天,张纯用他修长的手指在办公室里,和一群面无表情的人一起工作;晚间,他带着野合的女孩子到办公室里,说着“一半玩你,一半喜欢你”这样的话,又在办公桌上“野合”(是后来公司经理用的字眼)本来觉得十分的轻佻浮浪,压着那沉沉的女声配乐“有一个失落的少年,他赤裸地来到人间……”竟然有了“浮生如梦,何不纵情”的苍凉与快乐感。只是接下来,手电筒强光就照了过来。
    到大卫的车行里去,轻描淡写兴致勃勃地说起“野合”被抓的事,衣服搭在肩上,俯下身去,向着驾驶座上的大卫说话,眉梢眼角竟然有一种漂亮的媚气。只此一次,后来的他,再也瞧不见。
    “你永远只试用三个月,永远做不了正式职员。”姜大卫饰演的大卫如是说。
    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合作,已经如此一见如故。姜大卫在这里实在是稳重多了,后来的狄姜双生的路线与角色似乎对调了。
    张纯回家去,路上遇见乞丐,自己没带钱,居然捧着人家的盒子,向着路人讨钱,一双无辜眼看着你,拿着无可奈何,给钱吧。回家去了,和妈妈坦白这样的糗事,和弟弟玩起枪战游戏,听电影明星关于“性与爱情”问题的访谈,一次吸两支烟,双倍的享受。然后去找大卫,开老爷车,接情人玛丽。他问大卫为什么不和玛丽睡觉,大声地搬弄是非“尖沙咀就是这样,兔子特别多。”中途跳下车只为打一个长得像自己经理的人……
    奇怪的是,这样的张纯,实在有点可恶的,但并不讨人厌。蓬勃到嚣张的青春,漂亮到无辜的脸庞,因为年轻,所以一切都值得原谅。
    剧情似乎发展太慢了,甚至有点拖沓。前面部分是一个闲篇,但人是很少有功夫来扯这个闲篇的。
    这样的闲篇里,张霹雳居然让狄龙躺在床上抽烟,完整地听完了那段收音机里的一个女星的访谈。
    问:你相信爱情吗?
    答:台湾有些知识分子的观众,骂我是“纯情”派的。
    问:性和爱情有什么分别?
    答: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分别。性是爱情的一种形态,爱情也是性的一种形态。问:欺骗男人的女人,和背弃女人的男人,哪一种是不道德的?
    答:欺骗男人的女人。
    问:就肉体关系来说,女性一生中可以爱多少个男人呢?
    答:这个我认为要看个人的容量如何。
    问:哦,什么容量……
    话题尴尬得进行不下去了,主持人赶紧岔开话题去……
    以张彻的性子,是不大可能插这样的闲篇的。必然是邱刚健,这位有点邪性的编剧,可能做过诱导:这是新浪潮,在香港目前还没有发展开来……张霹雳是喜欢尝新的人,于是试试?要是这部片真大获成功,也许香港的新浪潮电影要提前十年了。
    闲篇完了,编剧终于肯让女主角上线。张纯认识了温柔,故事的节奏就快起来了。各种耍赖地约会温柔,找玛丽借钱和温柔去舞厅,被温柔的哥哥羞辱,被老板劝诫……然后他居然开始一心一意地爱起这个大小姐来了。
    “我对你的爱,竟然是从羞辱中产生的。”张纯这样对温柔说。
    然而羞辱中可以产生爱,也能产生怨恨。前者只是一种感觉,后者却是一种实质。
    他带了温柔去当时男人才可以去的“咖啡厅”,温柔被发现女人的身份,直闹到了警察局。他被温柔哥哥找来的人打。出了狱,去见温柔不得,再被打。这回下手狠了,把跟着去的大卫打得很惨。把朋友放上出租车,叫司机送往医院,张纯就奔回家去拿当初在案犯现场捡到的枪了……
    他开枪打死了温柔的哥哥,然后仓皇逃走。
    终篇是,张纯在废旧汽车场被警察包围,中枪躺在了一辆汽车的车顶,赤裸上身,努力拿手指想为自己阖上眼睛,最终死不瞑目。
    沉沉的女声又响起来了:“有一个失落的少年,他赤裸地来到世间,他赤裸地来,赤裸地去……”然后干净利落地打上“剧终”,戛然而止。
    到底是尝试之作,各种剧本,节奏上的缺陷,像张纯本人的缺点一样无法忽视。但是从头到尾,除了在大卫受伤(到底送命没有,电影没给答案)之后持枪杀人外,张纯好像也没做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甚至连“无因的反叛”都没有,顶多一些情绪化罢了。
    这样的一个少年,最后还是死了。
    多少年轻的飞仔顺从了生活,做了愿意不愿意的工作,为了容易不容易的营生。而这个飞仔因为不满,因为被激发的暴戾,过早地死了。
    他在荧幕里死去,导演用又惋惜,又警戒的镜头,来告知我们“反叛”的下场。
    几十年后,竟然有人感慨:世间只得一个张纯。
    它提前几十年告诉了你青春的消逝,人际的死角,一去不复返的纯真。
    种种不如意与瑕疵里,这便是《死角》的可贵之处了。
    附送张彻自己作词的歌曲:
    有一个失落的少年
    他赤裸地来到世间。
    世间是苍茫的丛林
    他只有赤裸的心田
    心田里撒一把火种
    丛林中有梦中幻觉
    各自燃烧燃烧昨天
    丛林中风雨结汇
    再不见火光绵绵
    有一个赤裸的少年
    他赤裸的来到世间
    世间是苍茫的丛林
    他只有赤裸的心田
    心田里撒一把心种
    丛林中有猛兽万千
    吞噬燃烧,燃烧吞咽
    丛林中空余劫灰
    再不见火光炎炎

    作者闲话:

    挺久之前写的,部分内容借鉴阿呆民的电影短评,以及其将粤语翻译成普通话的狄龙采访《世间只得一个张纯》,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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