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4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吕丹卿的心跳蓦地停止了,他感觉心像是被人掏出一个大洞,飕飕地灌着凉风。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比婆罗散发作时更甚。
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袱翻出金针扎向仿佛沉睡中的人儿,手抖得厉害,一不小心金针滚落在地,丹卿忙伏身要捡,被一柄弯刀抵在喉头。
“你就是吕丹卿?”狼腾愤怒的眸子像是要烧起来。
“你要是敢动四哥一下,我就杀了惑影晔。”丹灼一手钳着苏念,一手指着昏死过去的惑影晔。
宫天上前一步,挡在自己儿子身前。
“你凭什么杀了教主?就凭你这双白的像娘们儿的手?我看你连剑都提不起来呢。”
“双生蛊的蛊引在我手里,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你!”
“狼腾,”晟析轻唤出声,“是苏念给吕公子下毒在先,我们要伐的是重阙,不要迁怒到他人身上。吕公子不会武功,放了他。”
“……”狼腾没有动。
“我说放了他,你没有听到吗?”
折磨了自己半日的剧痛终于缓解,苏念费力地睁开眼睛。
这么多人?什么情况?等等,那张脸……那张写满焦灼关切盯着自己的脸,是阳阳?!阳阳来救我了?他一激动,抬头就唤,却被旧伤扯动筋骨,嘶地一声,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与阳阳见面的兴奋劲儿一过,他就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奇门的人在这里,重阙呢?重阙在哪里?
难道重阙已经……?苏念心中一寒,向旁边看去,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丹卿跪在地上,拥紧那具不会再动的身体,仿佛对那把抵在他喉头的弯刀毫不在意。
“放了……他们。”
丹灼手臂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念。
“我说,”苏念咽下一口血沫,“放了他们。”
手中弯刀点地,狼腾恨恨地瞪一眼丹卿,转身出了水竹宫。
萧墨阳三步并两步上前抱住那具消瘦了许多的身体,压抑了数月的相思之苦得以释放,他越发大力的想将苏念揉进自己骨血。苏念浑身是伤,禁不住他的力道,轻哼一声“疼……”
“让你疼一次,下次就知道了,就不会再乱跑了。”萧墨阳嘴上不饶人,印上苏念干裂的唇,许久才松开,“下次,还敢不敢赌气跑出去了。”
苏念抽抽嘴角,胸口又有大股寒毒翻腾,他不敢让萧墨阳担心,憋出个自认为完美的笑:“那得看祖师公还打不打我了呀,要是打我的话,我还是会跑出来的,下次拉着你一起好不好?”
萧墨阳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靠在自己胸前。
“我被立萦绑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会武功,当然像圣主他们那样更好,那我就不用怕重阙,不用害你们担心了。等回去以后,你就教我武功,我保证不调皮捣蛋。”
“那你喜欢什么兵器?刀、枪、剑?”
“舞剑最帅了,上次你和少苑主比的那一场看的我口水都流下来了,当然我更喜欢少苑主的剑,你的太沉,我拿不动。呃……”苏念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地黑血从他口中涌出,萧墨阳大惊失色,忙扶正他的身子封住他真央穴,怒斥吕丹灼:“怎么回事!”
难道苏念在这里受的不止是外伤,还有内伤?
如果是的话,重阙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之前中了五哥新炼的万蛊噬蚕,毒发了而已。看这情况,不容乐观啊。”丹灼目光未离丹卿重阙身侧,语声沉重,“万蛊噬蚕,是比七星血咒痛苦百倍的存在。我从未想过五哥会把它种在苏念身上。”
“解药呢?”倒是莫吟思维清醒,知道该做什么。
“我翻遍了整个水竹宫都找不到,一颗蛊配一颗药,也许五哥已经把解药毁掉了。”
他太了解重阙:毁掉解药来制约奇门众人,然后东山再起。
拼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重阙这一生,被情误了。
却不想,他也误了重阙。
“也许,我能解开。”吕丹卿在众人目光中站起,“蛊圣的名号,湘西吕家族长的位置,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重阙犯下的罪,做过的孽,应该由我亲自结束。”
莫吟向前一步。
那个印象里清雅如莲的男子,已在不知不觉中改了模样。
“留重阙一个全尸,让七弟带他回百蛊潭安葬,他虽不是吕家人,也是我吕家的弟子,我不能任他客死异乡。我跟你们走。”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本可以回湘西过安稳日子,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卷进来?”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背一条人命。”丹卿的眸透过烛火,映入莫吟眼底,“宫教主的伤势如何了?”
“圣主有移玉护体,伤势虽险却顺,劳公子担心。”莫吟坐到丹卿对面,翻看着桌上的书册,“这些都是关于蛊术的?”
“并不全是,重阙在百蛊潭习蛊时翻过的书,我都让他们找出来了,苏公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莫吟摇摇头,“一直喊疼,又说不出是哪里疼,有萧庄主他们日日守着,我也多少能放心。”
“为宫教主疗伤的人中,也有你吧?”
莫吟笑笑,并不答话。丹卿以为他是在疑自己,也就不再追问,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解蛊固然重要,也该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那头苏念好了,你这头又病了,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做来给你吃。”
“这几日端来的菜里湘菜占多数,是你的意思吧?”
“你为苏念解蛊,就是凌霄阁的恩人,区区几道菜,不足挂齿。”
“谢谢。”丹卿低下头,“吕家的消息,还要麻烦莫阁主多打听着,七弟九弟年纪不大,重阙又……五仙教长老造反的事历历在目,我不得不提心吊胆。”
“你放心,不会出事的。”莫吟浅浅一笑,“婆罗散刚解开,喀香卡教主说你要多休息,切忌劳心伤神,你也不要为难自己。我还要去处理些奇门的事情,先走了。”
“莫阁主慢走。”
丹卿坐回椅中,指尖抚过那一句手写的“移花接木,花做春泥。”
——“四哥四哥,你看,这是我新炼成的移花蛊,怎么样?厉害吧?”
——“此行西越,万事珍重。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加小心。”
——“丹卿……”
丹卿,丹卿……
重阙的身影渐行渐远,又是一年蝉躁鸣蜩。
莫吟是谨慎到滴水不漏的人,他知道吕丹卿全无恶意,却不得不小心提防。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墨阳扶着苏念站在门口:“莫阁主。”
莫吟把头转了过去。
说不厌恶萧墨阳是假的,要不是他冲动中计打伤惑影晔,惑影晔怎么会落了下风伤重至此?那伎俩再高明,只要沉着冷静,也是能识破的。
“阁主,我刚听见你说圣主没事了,我……想去看看他。”
“宫天和晟教主守在那里,你且好生调养身子,不必记挂。”
“你别诓我,如果没事,还需要宫天守着吗?”苏念摇头,“当年圣主被晟析刺伤,宫天都没出面,这次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清楚。”
莫吟淡淡瞥了萧墨阳一眼,不作声。
“圣主的情况很不好,对不对?”
内息缭绕的上房水汽氤氲,惑影晔赤身仰在浴桶中,几处大穴扎满金针,灰败的面上透着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长发散在水面,像飘零的浮萍。
如果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苏念真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即使是当年,他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苏念捂住嘴巴,后退两步,“不是凡事以大局为重么,不是把我当做棋子么,那你起来啊,快点起来啊,躺在这里算什么本事,哪有为了一颗棋子把自己搭上的……”
宫天掌心红光转淡。
“宫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圣,圣主他……?”
他已经去了吗?那个风华九幽的圣主就这么去了吗?
苏念拼命摇头,想摇去刚刚的想法,手已不知不觉握住宫天衣角。
他不信。
“放手。”宫天的声音很疲惫。
“……”
“我再说一次,放手。”
“……”
“苏念,听话,宫前辈已连续运功两个时辰,再继续下去必会受伤,让他去歇歇,好吗?”
原来如此,幸好,他并没有离去。
惑影晔醒来是在几日后的黄昏,斜阳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霞影,柔柔地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小析,这几天我断断续续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里都有你,有一段是你扮成姑娘硬要嫁给我,我带着你去襄阳选布料,你非要选蜀锦,我说那是姑娘做衣服穿的,你不听,一定要买回去穿,结果扮成了戏中的花旦,还挺好看。”
“一醒来就嘴贫,料定我不敢收拾你是吧?”
惑影晔笑笑:“小析心疼本座,本座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还故意睡这么久。宫前辈守了你好久,刚去外面歇歇,等他醒了再来见你。说起宫前辈……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件事?”
“那句话应该用在你身上,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来问我。”
“这么说,宫前辈真的是你爹咯?”
惑影晔点头,翡翠眸子因湿润变得更加深邃:“他的恋人,我的生母,是与芨舞齐名的美女,师傅收养的干女儿楚雁声,也叫赤练。”
“我早看出来赤练对你不一般,她那个年纪,又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边。你身边那么多年轻姑娘俊俏小伙,只有她格格不入,平日也不与别人交往。”
惑影晔轻笑,“小析,坐过点来。”
晟析眨眨眼,被惑影晔借力一带,坠入他怀中,只听他在耳边低语,温温软软:“我从没有一个时候活的如此幸福,有爹,有娘,有你,还有一帮愿意为我两肋插刀的兄弟。”
晟析被他说得心酸,整整情绪:“好好的日子,胡发什么感慨。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再来摆圣主架子。森罗殿被毁,宫前辈是肯定回不去的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么多年都与娘分隔两地,他又是逍遥洒脱惯了的人,由他去吧。这些日子又出了什么事儿?”
“大事没出,小事不断。楼宫主昨天来了,抱怨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喊他,是不是拿他当外人,我说你是存心护犊,嘴上又不肯说。卧龙山庄的事儿也洗白了,玄清师太带一众弟子回山,非但没罚祁璇,还对她交口称赞。夏师兄隽师兄他们回了南诏,姐夫和云遥也被唐姥姥拎回唐家堡。李良人和蒙让的事让姆雅教主深受打击,宣布将教主之位还给蓝依,自己回山隐居去了。吕丹灼带着重阙的尸体回去湘西,吕丹卿被囚在客栈研究解蛊之术。如果说有大事的话,也有一件。”
“嗯?”
“隽师兄要与许若菲成亲了。”
“萧庄主,吕公子说研究出了解蛊之法,想要见您。”
苏念听到吕丹卿的名字,下意识地一瑟缩,躲到萧墨阳身后。
真像一只吓破胆的小猫,萧墨阳摸摸苏念脑袋:“让他进来。”
脚步声随之响起,就在抬眼瞬间,萧墨阳愣住了。
整整消瘦了一圈的人儿就站在面前,锁骨清晰可见。
青丝尽成霜。
“吕公子……?”
“解蛊之法已成,需以金针秘药盛汤辅佐,方能拔除蛊虫。”语声滞涩,吕丹卿避开萧苏二人愕然的目光,“要现在就开始吗?越往后拖,毒性越深,就越难拔除。”
“你,有多大把握?”
吕丹卿伸出一根胳膊,白皙的右臂上满是针孔毒液:“只要苏公子忍得下拔蛊之痛,分毫不差。”
苏念整个人都懵了。
吕丹卿不是应该厌恶他吗?他让吕丹卿中毒、丧弟,又把吕丹卿囚禁,为什么要为自己做那么多?为什么要耗费心血去解蛊?
万蛊噬蚕被解开后,苏念这么问丹卿。
丹卿摇摇头,将盛着万蛊噬蚕蛊虫的锦盒扣好:“我不知道。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苏念突然觉得很悲哀,为丹卿,为重阙,为那段莫吟说与他爱与被爱的往事。
情之一字,本就是世间最难解的谜。
重阙的桌上压了张熟宣,是张绘之与白乐天的唱和。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正文完=========
LL明天要出去旅游,大概一周回来,回来后更新番外什么的。
么么哒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