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4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虽然有过许多不愉快,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哥哥,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不,我觉得是锦上添花。”
“当初你做过那么多事情我都选择原谅你,就因为你是我哥!你是我血脉相连的哥哥!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很快就能回到小时候那般友爱,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要把我们都置于死地么!我,蓝依,代远,纳罗,塔塔,我们的命在你眼里就敌不上一个重阙吗?!”姆雅满脸是泪,语声凝噎,“我们是一家人啊,蒙让,你怎么舍得……”
“是啊,我怎么舍得,”蒙让唇角在笑,眼中却溢满泪水,“他那么好,我怎么舍得看你们去杀他。姆雅,你从未骗过我的,就算是被我欺负狠了,也会帮我瞒着主母。我们是那么好的兄妹,你忍心让哥哥难过吗?”
“你难过?你会难过?”梨花落雨,语声凄清,“我从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现在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都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呀,他重阙有哪点好,你连我们的命都不顾了!你告诉我啊!哥,你告诉我!”
“因为,我爱他啊。”掠过妹妹美艳依旧的脸,闵让深深叹了口气,“你们都认为他不好,狠心毒辣,可我爱他。”
“你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你……”“姐,算了,”蓝依轻轻握住姆雅袖口:“你曾经告诉我,比情蛊更牵动意识的,是人心。哥哥的心已经在重阙身上了,我们劝不回。”她这番话明着是说给姆雅,实则暗示蒙让回头,蒙让吐一口气,目光恳切:“姆雅教主,主母的定下的规矩,五仙教众宁死不入别派门楣,我违规了,所以,也不配呆在这里。望自珍重,后会有期。”语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哥,姐姐……”蓝依明眸含泪,望向姆雅,“哥真的不回来了么?”
姆雅捂住嘴,心中百味交集,有两行清泪滑落:“蓝依,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重阙静静地坐在桌前,手边放着陪伴了他数年的物事——数个装蛊虫的锦盒、一叠练字的薄宣、一本泛黄发软的《诗经》。
他还记得小时字写不好,总被季先生罚字,是丹卿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完整部论语。
他还记得他一脸欣喜的拉着丹卿去看移花蛊引,丹卿脸上的欣慰和欢愉。
那本诗经上有丹卿手指的余热,他总舍不得翻。
仅仅是看着,就会觉得满足,无比满足。
“是我太贪心了啊……”重阙轻轻地笑,眼角却滑过一滴晶莹,“到最后,也只能凭记忆过活,身为蛊魔的我,和身为蛊圣的你,相隔天堑。”
谎言终被揭穿,真相大白于众。万魔令出,惑影晔带领奇门弟子围剿水竹宫,兵临燕子沟。
燕子沟与海螺沟相距不过十公里,很快,他就要迎来这场宿命的对决了。
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最后的结局。
天下第一又如何,蛊魔无双又如何,终不过黄土陇中,一具无名的白骨罢了。
千丝孰化茧,唯缚有情人。我为汝做衣,孰为我敛骨?
“宫主,大公子回来了。”
“宫主,他们已经到了燕子沟,宫内宫外乱成一团,你快跟我逃命去吧!”
重阙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浅浅一笑:“逃?我又能逃去哪里?你为我叛出五仙教,岭南和湘西是绝对回不去的了;世伯年纪已大,我不能再牵连于他,毕竟那些事是立萦做的,与世伯无关。放眼天下,还有哪里是我重阙的立足之处?”
蒙让跺脚道:“我就不信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凌霄阁又如何,渺尘教又如何,我们可以躲入十万大山,从此不问江湖事。当年姆雅和李良人做的,我们也可以做!可是宫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送命啊。”
“我们躲得过,吕家怎么办?惑影晔找不到我就会迁怒吕家,丹卿身上的婆罗散未解,弟弟妹妹都是无辜的。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只想着独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宫主……”
“不必再说了。蒙让,你还记得诗经的含义吗?”
季唯儒雅动听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先生希望我懂得这三个字,可我误了一辈子,终究还是辜负了。”翡翠桃花眼掠过蒙让惊诧的脸,落在诗经上:“你是姆雅教主的亲哥哥,她不会为难你的。你快些收拾东西走吧,告诉外面的人,想走的就一起走,趁还来得及。等他们攻到海螺沟,那就是十死无生了。”
“不!宫主,我不走!蒙让就算死也要死在你身边!”蒙让慌忙跪下,三步并两步爬到重阙脚边,“要想是让我走,除非杀了我。”
重阙深吸一口气:“本宫平生,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滚,滚到本宫看不到的地方去!”
蒙让愣了下,重阙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他知道重阙是为了自己好,他只是想尽可能的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就已足够。可是这在眼下,怕是不能完成的奢望了吧。
“宫主保重,蒙让就此告辞。”
只要留下这句话,他就会放心了,就像自己不在他视线内,他就会放心了一样。
“玉笛仙苑弟子夏夜尘,见过宫教主、莫阁主、萧庄主、隽掌门,玉笛仙苑与峨眉共三百七十弟子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有劳少苑主了。”惑影晔微微一笑,“相救沈副教、剿灭鬼手宗一事贵派与峨眉功不可没,少苑主再拘着礼就太客气了。”
“无他,顺路而已,”夏夜尘淡笑,“匡扶正义,本就是武林盟的职责所在,他日宫教主若做出相同的事来,别怪夏某手下无情。”
惑影晔微愕,笑道:“好个夏少苑主,好个玉笛仙苑。敢说出这番话来,就不怕本座先杀了你?”
“晔,我和泉爷做的饭上桌了,你要不要尝尝?”晟析拿毛巾擦着手上的水走进来,见众人都在,忙笑道:“大家一起来吃啊,很好吃的。”
惑影晔脸黑了,楼颦风脸白了,宫天察觉出气氛的微妙:“怎么了?”
“没,没事,午膳摆好了,爹您这边请。”一边引着宫天到后厅,一面对晟析丢了个“要你好看”的眼风过去,晟析挑挑眉,“走啊,大家都去。”
“宫主,宫主,他们攻进来了!守山弟子离去大半,我们不是对手啊!”
明眸如玉滑过来人染血的脸,重阙起身,宽大的袖口一动,掏出一方锦盒:“去地牢,把这个种在苏念身上。”
那侍卫愣了下:“宫主,这……”
“只有苏念活着,萧墨阳才会保你们不死。去吧。”
目送那人离去后,重阙静静地坐回桌前,眉目暖软,黑发如瀑。
宿命的对决,终于要来了吗?
如果不是敌人,他和惑影晔会怎么样呢?同命相连,惺惺相惜?还是把酒言欢,清歌对月?
都是为了一个执念拼上一生的人,何其相似。
一个倾尽天下,一个倾覆天下。
奇门的人闯进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画面。
白衣胜雪的男子俯身,将一颗药丸喂到蛇蛊口中,听到脚步声,蛇蛊敏锐地扬头,摆出战斗的姿势。
“奇门的规矩就是以多欺少?水竹宫就算要亡,也要亡的光明正大。渺尘圣主,与我痛战一场,如何?”
孤身迎上惑影晔,重阙侧头轻笑。
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也该由自己亲手结束了。
只是很懊悔,很懊悔,有一个人,还没有好好拥抱他,亲吻他,还没有来得及对他笑,对他好。
——柳条折尺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只怕随你归去的,是我的衣冠罢了。
重阙抬起手,掌风一送,将圆桌递到惑影晔面前:“还没恭喜圣主父子团聚,共享天伦。这两张纸,就当是重阙的贺礼了。”
那是两张签了重阙名字的生死状。
惑影晔唇角微微勾起,这样的重阙,他喜欢。
“晔……”晟析抿唇,眸中写满担忧。
惑影晔拍拍他手背,签上自己的名字。只见掌中绿光闪过,一股强劲的内力直奔重阙门面而去。重阙高高掠起,抽出床头佩剑,向惑影晔当胸袭来,惑影晔反手一握,将晟析的剑向上一横,只听铛地一声,那剑便如灵蛇般幻开,直取重阙腰眼,重阙不退反进,一连三剑,剑剑不离惑影晔下盘,惑影晔右腿一侧,虚晃过去,修习移玉者身法快似鬼魅,转眼间已到了重阙身后,重阙轻哼一声,右肘顺势捣去。原来他利用姆雅为他打通经脉,早就将移玉神诀练的烂熟,便是不用掌也能使出几分。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惑影晔忙向后急撤,仍是被内力震伤经脉,他胸口先前被萧墨阳伤过,怎么受的了这冲击?退了几步,一口血呕了出来。
再说那两个倒霉侍卫,一面走一面道:“都什么节骨眼了,还要管那个苏念,要我说啊,早就应该把那扫把星毒死了,自打那扫把星来了,咱们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唉。”
另外一个侍卫忽然不动了。
“哎,你怎么了?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把事情办完,咱们也溜之大吉?我早就不想在这江湖上混了,回家多好,老婆孩子暖炕头。哎呦喂!”他边走边说,不知怎么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看去,顿时三魂七魄都吓飞了:“吕,吕,吕……吕七爷。”
“你刚才说什么?苏念不是已经被五哥放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这……这……”
另一个侍卫见势不妙,忙将那锦盒捧上:“吕七爷,宫主让我们把这个种在那小子身上,说这样我们就可以保命了,您看……”
“保你的大头鬼,苏念要是死了,你们就等着被奇门的人挖祖坟吧。”吕丹灼二话不说,将锦盒里的蛊丸拍到那人嘴里,只见那人面色由白转紫,很快就断气了,“苏念在哪里?”
“他他他……就在地牢里。”
吕丹灼眉头一皱,快步跑入丹卿房间,拉上丹卿就往外走。
“七弟,七弟,出了什么事?我听说惑影晔带人攻进来了,丹施他……”
“丹施丹施,你那么惦记着他,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事?!他根本就没放苏念回去,他做的一切都是骗你回来,现在惑影晔带人来了,他就想把苏念毒死灭口。这样一个人,你还念着他做什么!”
“苏念没回去?”丹卿一下懵了,“他骗我?”
“你还不信我的话对吧?好,我这就带你去地牢,让你看看重阙的真面目!让你看看你这么多年惦念的,是个怎么样的畜生!”
丹卿听他对重阙出言不逊,一把甩脱他的手:“畜生?你说他是畜生?吕丹灼,他可是你哥哥!”
“他不是我五哥,我五哥早在毁掉水竹居的时候就死了。现在的他,是蛊魔重阙。”丹灼没有回头,“如果他肯回来,我必是愿意接纳他的。可他都做了什么……他把我们的心一点点撕碎,扔到土里用力撕扯,然后回头跟我们说让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以为我们的耐心是无穷尽的吗?”
丹卿怔怔地听着,突然用力拨开丹灼,向地牢跑去。
胸口传出锐利的痛,惑影晔面色越发苍白,深吸一口气,惊鸿灭、锦鲤成龙、平沙广漠,一套剑法使得滴水不漏。重阙早年曾拜在泰明宗门下,对这些早有破解之法,一一格开,左手变掌,有绿光在掌心聚拢,忽地掷向惑影晔,惑影晔先前被剑法所制,根本无从躲闪,只得运起移玉神诀,硬生生挨了这掌。
墨绿长衣染血,剑尖再也无法支撑虚弱的身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我说过,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第三次。”
重阙一步步走过来,绿光自指尖游弋到掌心,准备给惑影晔致命一击。
“重阙!”
吕丹灼的声音如平地炸雷般响起,重阙转头,见他二人撑着已不成人样的苏念站在角门,丹卿的眼底,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冰冷。
“丹卿,我……”
惑影晔艰难地抬头,将最后一丝内力灌注掌心,直逼吕丹卿而去。
“丹卿!”
那一刻,丹卿看到了重阙的微笑,比阳光还绚烂,比月色还温柔。
“重阙,重阙,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你流了好多血,我,我带你回湘西,我一定会把你治好,你相信我……”
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握紧他袖口,丹卿低头,对上重阙含笑的眼:“你方才……唤我重阙……?”
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重阙一眨不眨的盯着丹卿,笑容如三春潺潺的溪流。
可是为什么,丹卿你在哭呢?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给你擦眼泪了啊……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
——“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是族长,是丹灼,或是丹羲的话,我们还能找一处药庐住下,以鹿为伴,以梅为友。从此世间黑白,不辨不问。”
以鹿为伴……以梅为友……
紧紧握着丹卿袖口的手垂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外面听课?不进去吗?”
——“我叫重阙,尘阙的阙。”
——“你住在哪里?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