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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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起,烛火暖融。
莫吟翻过一页琴谱,右手在弦上一拨,古琴缥缈,如纱绕梁。
行云流水般的曲音自他手下奏出,清微淡远,如鸣佩环。
太过用心,以至于有人站到他身后都没察觉。
“世人都道凌霄阁主笛音超凡,又有几人听过这九天仙音。”
莫吟垂目:“圣主谬赞了。”
惑影晔坐到他对面,“方才的曲子叫什么?”
“广陵止息,是汉朝的曲子,有兴趣吗?”
“你明知我不会这些古琴古笛,”惑影晔淡淡一笑,“这把琴用着还顺手吗?”
莫吟嗯了一声,笑道:“你若喜欢,我再弹一次给你。”
“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也会腻烦。思不得,求不得,才能回味。”惑影晔神情一晃,“我这次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莫吟疑惑地接过那封信一瞥,“这是什么?”
“你们永嘉分堂递上来,说是闵让给你的。”
“闵让?就是你下令查的那个雁荡弟子?查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惑影晔摇头,“那个人像是凭空出现在世上的,没有半点过往。”
莫吟将那封信叠好,放在长明灯下烧毁,青烟袅袅,“惑影晔,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万一这个人的真实目的是分裂三十六路奇门,你的所为,恰巧助他一臂之力。”见惑影晔不答,又道,“换了以前的你,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挖出来。是经历生死后看得淡了,还是你怕了?若是为了护着我,大可不必如此,若是为了借刀杀人,我昨儿就应该不在这里了。”
“二者皆有吧,不然我也不会现在还囚着你。”
莫吟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到心里。
“好吧,是为了引出泰明宗,还有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重阙。”
“泰明宗?你说的可是木河的泰明宗?他不是远在漠北,极少过问江湖事吗?怎么也搅在里面了?”
“这要等见到泰明宗时再问了,凤凰神教式微,他竟然公开跟本座叫板。”
“泰明宗这个人很不简单,痴绝绵骨爪不死不休,你要当心他。凤凰神教那两位教主怎么样了?”
“我本想鸩杀轩辕一家,芨舞突然出现,跟我说了一番话。他们现在应该在绝情宫,或者鬼手宗。”
“她真是个奇女子,竟能改变你的决定。”
“她跟我说,如果我杀了轩辕一家,就等于是杀人灭口,如今传言不利于渺尘教,不能再落下什么把柄。你也觉得奇怪吧?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人,心里想着不能信她,脑子却不由自主的下了命令。对了,她刚刚还提到了你。”
“提到我?”
“她让我……暂时不要放你出去。”
“她很聪明,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囚要囚的光明正大,放也要放的理所当然。不要真的让人以为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是啊,她很聪明,她能猜到我的顾虑、我的下一步行动,并巧妙的把我带到她的计划中。如果没有晟析,我可能会喜欢上她。”
“如果没有晟析,你也不会修炼移玉,更不会成为圣主。”
惑影晔走出刑房,至廊间坐下,轻咳了几声。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身体却没有半分好转,鬼手宗、凤凰神教、芨舞、重阙……无一不是他心头大患,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堆,让人无处安歇。
从远处跑来一渺尘弟子,向惑影晔一抱拳:“教主。”
“什么事?”
那弟子见他唇色微白,知他身子欠妥,但眼下这事拖不得,只得回道:“堂外有人求见教主,说是雁荡派大弟子慕容逸。”
“本座与雁荡派素无交集,他来做什么?”见那弟子摇头,惑影晔站起身,薄唇轻启,“先带他去花厅,本座随后就到。”
伴着惑影晔一起来的,还有孟英和千澜,双方礼过,千澜问道:“早闻慕容公子‘雁荡双绝’之名,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慕容逸四下环顾,孟英会意,起身关了门窗。
“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渺尘教主、二位护法莫怪,”慕容逸再次拱手,“我这里有些你们需要的东西,关于你们要查的那个人。”
惑影晔挑眉,千澜冷声道:“慕容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们没有要查的人和事。”
“是不是在查他,我们心里都清楚,这里是渺尘教的地盘,我也不会傻到威胁你们什么,”慕容逸不以为意,“大概一个月前,我在山脚抓住了一个凌霄弟子,他告诉我你们在查闵让,就在半个月前,也就是我来这里的当天,闵让向我爹提出退出师门。”
“退出师门?”
“是,他是在六年前入的师门,排行十八。爹看他低调老实,就把雁荡的炼丹房交给他掌管,那个炼丹房本是由我弟弟慕容羽掌管的,弟弟常年不在山中,就放了权。两年前我在炼丹房药渣中发现了一些深紫色药渣,我爹说那是一种让人至幻的**。”
“**?”
惑影晔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感觉一触即逝。
“从那之后,我和爹就在暗中监视他。他为人谨慎,一直没露什么马脚,直到下山那日,我尾随他到了永嘉城,看到他跟一群身着苗服的青年走在一起,那些人腰上都系着葫芦,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从他们的交谈中,我和二弟推断出关于他身份的一些事情。闵让并不是他的原名,而他很有可能跟五仙教有关。”
“五仙教?”
“嗯,”慕容逸点头,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吕丹卿身中婆罗散的原因,不是他得罪了喀香卡蓝依,而是重阙得罪了苏念。给吕丹卿下毒的,正是苏念本人。”
“所以……那群人口中的‘宫主’是重阙?”
“除了重阙,本座不做第二人之想。”
孟英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样线索就串起来了。闵让是重阙手下,奉重阙之命潜入雁荡内部炼制丹药,至于为什么选择雁荡,多半是因为你们不引人注目,又有个炼丹房的关系。重阙重伤萧墨阳后,苏念给吕丹卿下‘婆罗散’,重阙为取解药抓走苏念,并密书闵让回宫给吕丹卿解毒,而闵让很有可能跟五仙教的姆雅教主有关。我们都知道重阙是蛊魔,蛊毒双通,连重阙都束手无策的毒,居然让闵让去解,这闵让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神通广大?”
“这个不难,问问蓝依就知道了。”
“你们刚才说重阙把苏念掳走?他已经召回闵让了,为什么还要掳走苏念?苏念身上不可能有解药的……”
惑影晔愣了下,俨然没想到这一层,仔细想去,惊出一身冷汗:“他是要用苏念的性命要挟奇门和卧龙山庄!”
慕容逸眉心微蹙,“如果是那样的话,此人心计之毒当真可怕。”
千澜看惑影晔一眼,“慕容公子若是方便,可否在这里多留几日,等喀香卡教主那边有了回信,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对策。”
“正有此意。”
孟英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公子之前说的那药渣还有留存吗?”见千澜投来迷茫的目光,解释道:“我们不是在凌傲月房中发现了几个药瓶嘛?我想凌傲月是重阙的人,闵让也是重阙的人,小袖子冤地不明不白……关键就在这药上!”
慕容逸听人说过绿袖同凌傲月之间纠葛,也不多问:“我怕日后有用,就留了一包下来,二弟尚在山中,我这就写信让他取来。”
“那就麻烦慕容公子了。以后若有本教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真的?”慕容逸眼睛一亮,“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还请几位帮忙实现。”
贪婪之辈,孟英千澜腹诽,但终究是自己说出去的话,只得强笑道:“慕容公子请讲。”
“每次群英大赏爹都会派我打擂,但都败在昆仑镇山宗掌法下。我想了很多法子,包括把太乙剑法和寒梅剑法结合起来,可招式生硬滞缓,根本不能随心所欲。早就听说‘剑魔’谢迁的剑术登峰造极,就想见他一面,让他指点几下。”见惑影晔若有所思,又道,“我不是想学天冥剑法,就是想……”
“慕容公子在这里住一日,谢师兄就陪慕容公子切磋一日。”
慕容逸大喜过望,忙向惑影晔拱手:“多谢惑教主。”
洛阳,卧龙山庄。
沈剑浪勒马下鞍。凌霄阁是拥有最多产业的门派,一路过来看到许多酒肆客栈,那些人一看到他便如看到苍蝇似的挥手驱赶,无奈之下只能多行十数里路去住渺尘教分堂,他是副教主,分堂弟子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没受什么委屈。
“什么人?”
听到声音,剑浪抬起头,递上名帖:“渺尘教副教主沈剑浪,烦请通报。”
守山弟子对视一眼,高个说道:“我们庄主不在庄中,沈副教还是请回吧。”
“不是萧庄主,是尹姑娘。我有很要紧的事要找她,烦请二位通报下。”
矮个儿狐疑地打量他一通,推门进庄。
侍女沏了一杯铁观音放到剑浪面前,剑浪低头接过,道了声谢。
“听说渺尘教主在奇门大会的比试中受了伤,现在可大好了吗?”
“多谢尹姑娘关心,教主一切都好。”
“你们先退下吧。”挥退侍女,尹希凝低声问道:“沈公子见到萧师兄了吗?师兄说护送苏公子去锦官,可奇门大会都结束半个月了,他还没回来。”她黛眉微蹙,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些日子都是我在打理山庄事务,一来我是个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再来我无权无势,有些话我说了,他们也不会听,三来我对庄中事务不熟,有了纰漏不好收场。若是沈公子见到萧师兄,能不能催他早些回来?”
沈剑浪见她如此说,沉吟一下:“不瞒尹姑娘,锦官城中确实出了大事,萧庄主等人都牵涉其中,还需要一定时日才能解决。”
“大事?很麻烦吗?”见沈剑浪点头,尹希凝吁了口气,“师兄深明大义,我是很信得过他的,他说是大事,就肯定是大事;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眼睫一扫,“如果我没猜错,沈公子是为了锦官城中发生之事来的吧?”
“尹姑娘冰雪聪明,已经猜到在下的目的了。那在下就直说了,这次发生的事,确实跟重阙有关。”
“重阙?水竹宫不是宣布加入奇门了吗?”
“那只是重阙的幌子,在下这次来洛阳,是奉教主之命,带回一样东西。”
“什么?”
“当日凌傲月房中搜出的丸药。”
尹希凝皱眉道:“凌傲月是重阙眼线的事公之于众后,卧龙山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受不起他人非议了。”
“这点尹姑娘放心,教主只是想通过丸药查清重阙与另一人之间的关系,与贵庄名誉无损。而且,早点把事情解决完,萧庄主也能早点回来。”
尹希凝犹豫一阵,“你跟我来。”
密不透风的房间,幽黑阴冷的光线,悬挂室内的刑具,还有满墙的鲜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念缓缓睁开眼睛,数日没有进食的肚子抓挠起来,疼的他倒吸一口气,心中升起恐惧。
这种恐惧与被立萦虐待时不同,后者再痛苦,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前者没有丝毫痛苦,却带给人窒息般的绝望。
怎么办才好呢?苏念缩起身子,想借此来暖和一下身体,刚一动弹,手脚上的镣铐就响了。
“我又不是囚犯,这么大费周章……”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可怕。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谈话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刺眼的光线让苏念不得不捂住眼睛。
好半天,才放下手,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让他心生愧疚的脸。
“好久不见了,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