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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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州,得月客栈。
博士裹紧了棉衣,蜷在柜边:“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生了炉子都不管用。”
博士王忠懒懒地拨了几下算盘:“天一冷生意就少,后面都多久没开灶了,再闲个几天,咱们就要喝西北风咯。”
“您就知道哭穷,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上面有人。”
王忠笑笑:“你小子瞎说什么呢,什么叫上面有人。我看你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知县家二小姐不是喜欢您的紧吗?那日都把帕子送您了。”
王忠抄起算盘拍了博士脑袋一下:“喜欢你的大头鬼!”
笑着闹着,门板一响,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当头的英气逼人,后面的清俊无暇,两人身上都系着厚厚的雪兔披风。
“两位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没来得及收拾顽笑,博士脑袋上已挨了一巴掌,王忠诚惶诚恐:“陆……陆部主,您怎么到了?”
陆云霄解下披风放到一边:“这里生意不怎么好嘛。”
“这……因为天冷,所以人少,陆部主想吃点什么?我立刻叫他们准备。”
“先开两间上房,我们从绵阳一路赶来,都没好好歇歇。”
“是,是,”王忠赶快应了,怒瞪博士,“还不快去!”
“狐假虎威。”后面的男子嗤地一笑,博士顿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云霄笑道:“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说另一句?”
沈剑浪不做声了,王忠察言观色,将二人带入雅间,又生了个火盆,放在二人身侧。
“奇门大会的情况如何?你知道吗?”
“属下打听过,说是渺尘教主负伤夺冠,做了圣主。”王忠不知沈剑浪身份,看了陆云霄一眼,欲言又止。
陆云霄没注意他的表情:“最后一场是惑影晔跟谁打的?”
居然敢直呼他名字,不愧是阁主身边的人。王忠按捏一把汗,“是绝情宫的芨舞娘子。”
“什么?芨舞?她不是被惑影晔关起来了么?”
“属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放出来了,还打伤了渺尘教主,当然她也没占多少便宜去。”王忠抬起头,试探地唤了声,“陆部主。”
“怎么?”
“阁主被囚了。”
陆云霄愣了下,沈剑浪同样一脸迷茫。
“阁主,被渺尘教主囚禁,关入刑房,已经有半个月了……您不知道吗?”
“王堂主,你开玩笑呢吧?谁不知道阁主是惑影晔的心腹,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王忠哭丧着脸:“属下哪敢拿阁主的安危开玩笑啊,事情是真的,渺尘教主刚拿到万魔令就宣布阁主私通水竹宫人要造反什么的,当时就拉走了。”
“你再说一遍,私通水竹宫人?造反?这是惑影晔说的?”
“是,是啊,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锦官城里都闹翻了。”
剑浪拉拉云霄:“锦官又怎么了?”
“凤凰神教宣布脱离三十六路奇门,拉拢鬼手宗,成立鬼门,专杀渺尘教众。落霞庄、双枪陈家、金陵郑家也先后加入鬼门。五仙教逍遥岛面上不说,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什么鬼门奇门的,正经事不打听,专门打听旁的。我问你,阁主被囚时,可有说什么?”
“不,不知道……”
“那惑影晔拿出什么证据来了?”
“没有,他说他是圣主,杀谁除谁都是他说了算。陆部主,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就是个小堂主,里面的事儿怎么会落到我这儿呢?”
“杀谁除谁都是他说了算?当我们凌霄阁是软柿子捏扁揉圆的?当初他落魄的时候要不是阁主救了他,他现在还不知穷困潦倒哪一步了!现在飞黄腾达,就抖起来了?!说阁主造反篡位,他还要不要脸?!”
沈剑浪眉尖紧蹙:“他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你冷静一下,这当中定有什么误会。”
陆云霄面色稍霁:“我回锦官看看,你一个人去洛阳没问题吧?”
“你当我是小孩呢?阁中出了乱子,你去解决再好不过。只是,”剑浪抿唇,“如果真的像堂主说的那样,他肯定也在烦心,别与他起正面冲突。”
“你放心,我有分寸。王忠,照顾好沈公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有半点地方照顾不周,你这堂主就不用做了。”
“是是是,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沈公子。”
整整半个月,晟析没进过惑影晔房门一步。
碧砌收起药碗,“教主,左护法闭关了。”
“由他去吧,”惑影晔偏过头,苍白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天又有几个?”
“三个。”
“前天两个,昨天七个,今天三个。很好,本座正想看看这教中有几人是忠心为本座的。传令下去,不想留在渺尘教的,都走,过了今天,就再没机会了。”
碧砌应了一声:“教主,鬼门声势日渐高涨,我怕……”
“本座都不怕,你怕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莫阁主那里怎么样?”
“莫阁主说一切都好,让教主不要记挂,以大局为重。”
他明白,他懂得。
惑影晔缓缓一笑,“下去吧。”
刚出门就碰上了晟析,碧砌恼他跟教主怄气,也不理他,径自过去了。
“碧砌。”
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晟教主有事吩咐?”
“他……他还好吧?”
“他?他是谁?谁是他?”
“你明明知道的,何苦来打趣我?”
“晟教主想知道,自己进去看就行了,何苦来问我一个不相干的?”
晟析不言语了,见她手中端着药碗,“他的伤还没好吗?”
“中教主移玉神诀的人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教主没死成,让晟教主失望了。”
受够了碧砌的阴阳怪气,晟析板起脸:“你不用跟我这么说话,他这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既然话说到这一步,我跟晟教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教主刚刚下令,不想留在渺尘教的都走,晟教主想回武林盟还是想去鬼门,我绝不拦着!”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惑影晔一身雪白裘服立在门口:“碧砌,给代教主道歉。”
碧砌愣了下,扭过头。
“给代教主道歉。“
樱唇紧咬,“不。”
惑影晔咳了几声,面色越发苍白,“你要抗命?是本座管不了你了,还是你也想离开渺尘教?”
“属下刚才失礼,请晟教主原谅。”
丢下这句话,碧砌红着眼眶奔下楼梯。
留下站在原地对望的两人。
惑影晔斜靠门框,墨发垂落:“人看过了,你还不走?”
晟析想说的话卡在喉间。
惑影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认输般地叹口气:“进来吧。”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晟析摩挲着茶杯,闷声闷气。
“还好。”惑影晔淡淡一笑,“你来我门口,只有这一句要问的?”
“外面都说你背信弃义不择手段,轩辕成的统治如日中天,准备随时声讨渺尘教。惑影晔,你不觉得你欠大家一个解释?”
“我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什么,但我的确欠了你一个解释。”
他拿出一封信丢在桌上,晟析狐疑地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却足以让晟析胆寒。
屠龙。
“我和芨舞对决的前一天,这封信被送到我手上,当然,是故意的,”
“送信的人,是凌霄阁永嘉分堂弟子,”
“你猜,这封信是谁写的?”惑影晔寂廖轻笑,“是闵让。”
“闵兄?”晟析愣了愣,“闵兄不是入了雁荡派么?什么时候跟莫阁主认识的?”
“你不觉得你七星血咒中的奇怪吗?我查过那段时间与你接触的所有人,唯独这个闵让没有过去。”
“没有过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派人去找他口中的村子,都说没见过这个人,好像是被凭空捏造出来的一样。”
——“七星血咒是毒蛊,天蚕诛心,不死不休。下咒需要三个条件,七星毒液、七星毒针和施咒人的血。”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下毒的,又亦在你昏迷时从你身上发现了那根毒针。”
楚泽的话清晰浮现,晟析手指微颤,感觉一切都颠倒了。
他想到了那碗加了蛇六谷的药,想到了琼花亭前失踪的闵让。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显失势,不可能再对我们下手。”
惑影晔拉过晟析的手,写下两个字:重阙。
“那也不能仅凭一封信就把莫阁主关进刑房,你不觉得太武断了吗?万一是重阙他们设下分裂三十六路奇门的局怎么办?”
“小析,你还是不够懂我。我刚才说,是‘故意’送到我手上的。”
“你知道莫阁主是无辜的?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们已经盯上凌霄阁了。”
晟析狐疑地盯着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这样做,一是为了让重阙放松警惕引出他们的真正目的,二是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凌霄阁转移到渺尘教上好保护凌霄阁。”
“还有第三,”惑影晔勾起唇角,“轩辕成忍不住了。”
提到轩辕成,刚刚还在雀跃的晟析立刻板起脸:“可你这么做无疑是把渺尘教推上风口浪尖,如今鬼门势大,万一举兵讨伐,你又背了那么个罪名,仅凭我们和灵鹫宫的力量,怕不是他对手。”
惑影晔道:“加上陈常洛和桐萝仙子呢?”
“他们不是已经加入鬼门了?还是说……是你授意的?”
“这两人行事低调,把他们放在鬼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轩辕成不足挂齿,最令我担忧的,是鬼手宗。”
木河鬼手宗,痴绝绵骨爪,立萦的功夫就是从那里练出来的。
相传这个门派诡异莫测,招式凌厉大气,宗中弟子皆为高手,来犯者无一生还。
如果泰明宗真要与渺尘教为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能活得下来?
晟析垂下眼睫,扶惑影晔躺下:“外面的事,交给我就好,你好好调养身体。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滚!都给我滚!别让本宫看到你们!滚啊!”
重阙扶住门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一滴眼泪没进砖缝,迅速消失不见。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重阙一动不动:“滚。”
“我四哥呢?”
吕丹灼不跟他废话,那日回了百蛊潭后便把重阙在外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吕丹卿,吕丹卿说要让重阙收手,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如今百蛊潭无主,他和老九吕丹羲忙的四脚朝天,好容易摸个鱼偷跑出来找人,迎上的却是重阙硬邦邦的滚字。
重阙抬起头,吕丹灼面色微沉,不悦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这里?”
“要不是你这个不省心的把四哥拐来,我用得着走这一趟?四哥人呢?”说着便要往屋里走,重阙忙拦住他,“只有四哥就是你哥,我就不是你哥了?见到我不问声好,只问你四哥?”
吕丹灼笑道:“四哥是你哥,我和丹羲就不是你弟弟了?还不是见了四哥就忘了我们。刚刚你跟谁生气呢,发那么大的火。”
“宫里人而已。”重阙不想他知道丹卿的情况,把他引入茶室,喊下人给丹灼斟茶,“这是荆楚的雀舌,我知道你爱茶,准备让丹卿带点回去给你。”
“丹……卿?”丹灼眨眨眼,“四哥五哥感情就是好。”
“百蛊潭一切都正常吧?”
“除了你两个弟弟累个半死,什么事都没发生。我那天听了个新鲜事,关于岭南那帮人的,五哥要不要听?”
“说来听听。”
“喀香卡姆雅不是退隐江湖把教主之位传给喀香卡蓝依了吗?”见重阙点头,丹灼清清嗓子,“姆举长老认为新教主年纪轻轻难当大任,提出长老摄政,被原教主驳回后一直怀恨在心,用半年的时间拉拢人心,趁奇门大会新教主和圣蝎掌使外出之际,以大公子的名义联合风蜈、天蛛掌使囚禁了玉蟾掌使纳罗,只等新教主自投罗网。”
“竟有这种事?”重阙不着痕迹地笑笑。
他遇见喀香卡蒙让的时候蒙让已经落魄街头,他几乎认不出那是昔日荣耀的大公子。
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身上横亘着红肿淤青。
他为蒙让医伤,更名闵让,让他代替自己去雁荡炼药。
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姆举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
真正的蒙让在自己这里,他拿什么名义去下令。
渐渐的,重阙露出了微笑。
像蛇蛊扬起了金黄色的头颅,诱人却致命。
“宫主,宫主,”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吕公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