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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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真是个好词,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两个字。”
惑影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倚在门边一言不发。萧墨阳和苏念入神,谁都没注意到还有第三个人在听。萧墨阳对惑影晔微微一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的结果怎么样?”
他一连昏睡了四日,这天恰巧是奇门大会第一日。惑影晔懒怠抬眼:“上不去台面的三脚猫功夫,有甚么好说的。”
跟你比起来,谁都是三脚猫,我连三脚猫都不如。苏念腹诽。
“我听说落霞庄鬼手宗逍遥岛这几派都不错,还有丛珊珊做掌门的越女剑派。”
提到越女剑派,惑影晔摇头:“三十六路奇门这是怎么了,个个深闺怨女,先是芨舞,再是林媚,现在又多了个丛珊珊,过不了几年就没男人了。”他表情严肃,语声悠扬,萧墨阳知道他在玩笑,也不插话,听他又道:“倒是林媚的表现出乎本座所料,她性子急,今天居然连胜五场。”
苏念嘿嘿一笑,“料事如神的渺尘圣主连这个都猜不到?”
惑影晔眉梢扬起,苏念见风转舵,忙清清嗓子:“轩辕成这次要亲自上阵,你觉得林媚会放过这个机会吗?连胜六场的人,可是有资格选择对手的。”
那年轩辕成只有十八,正值青春,流连红馆,正逢池州第一名妓美娘梳弄。轩辕成一掷千金买美娘一夜,美娘在轩辕成耳边吹气如兰:“值得吗?”
轩辕成笑道:“你这双眼睛,容纳了不少东西。”
那夜后,轩辕成便时常流连这间红馆,他发现林媚很聪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俩人越走越近,从单纯的床伴成为莫逆知音。
俗话说,千金难觅一知音。
秋末冬初,林媚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轩辕成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三天三夜,最后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才急忙回到教中。
临走时他说:“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林媚病好了,向老鸨提出赎身。
她典当了全部珠钗玉环,一身粗布,硌的她很不舒服。
轩辕成将她带入凤凰神教,公开了身份,教她习武练气,并许诺要迎娶她为下一任凰尊教主。
林媚那时还是个天真的少女,轩辕成那么说了,她就信了,她坚信她和轩辕成的感情能持续很久很久。
直到她遇到玄荆教主的侄女白语丝。
白语丝是个不漂亮却很精明的女人,她利用自己的身份靠近轩辕成,暗中让教中弟子四下传播她跟轩辕成互生情愫之事。
轩辕诏本就不喜林媚,想他辛辛苦苦经营了一生的基业要交予一个风尘女子,他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碍着老爹的面子,轩辕成再也不敢去找林媚,只暗中托人打造了一柄金蛇鞭给她。
眼见老夫人病势沉重,轩辕诏一合计,干脆办了轩辕成和白语丝的婚事,给老夫人冲冲喜,他不知道那时林媚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婚宴当日,林媚来闹场,轩辕成眼睁睁看着她被毁容,被鞭笞至奄奄一息,被人抬出去丢掉。他不能动,也不能讲话——他被封住了周身大穴。
白语丝顺理成章当上了凰尊教主,三年后,江湖上崛起了一个新的邪教——花间瑶池。
风过瑶池,银发林媚,座下皆为情伤女,素手妙扬箜篌曲。
苏念说完最后一个字,伸手握住萧墨阳暖暖的手,“林媚最厉害的武器不是鞭,而是箜篌,她用的那架箜篌框是中空的,里面藏有各种机扣,可以同时射出上百暗器。箜篌弦是天蚕丝所制,善发幻音,蚕丝杀人。圣主,你要当心。”
“林媚不可能和本座对上,不宣誓与凤凰神教对立,就代表她做不到绝情,仅凭这一点,她就先败了。”
林媚做他属下那么多年,他看过她许多不同的样子。娇小的,诱人的,魅惑的,冷厉的,温顺的,在他眼里,林媚就是芨舞的缩影,同样的出身,同样的遭遇,一个甘愿做轩辕诏的棋子,一个爱上轩辕诏的儿子。芨舞面对轩辕诏可以处之淡然,林媚却做不到。芨舞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容华绝代,林媚却毁了容,哑了声,白了发。
秋风瑟瑟,卷起林媚蓝黄相间的绸衣,银发拂在被刑具划伤的颊上。她看向凤凰神教的坐席,金蛇鞭指过去,“轩辕大教主,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轩辕教主风采依旧,林池主变得未免也太大了,若不是司仪点了名字,本座还真认不出这昔日池州第一头牌来。”白语丝冷冷接口。
林媚鼻尖哼了一声:“白教主好教养,我跟轩辕教主说话呢,你插什么口。”
惑影晔左手抵着下巴,早把一只梅花袖箭拿在手里把玩,听白语丝跟林媚争执起来,也不表态。白语丝起初以为惑影晔会帮着自己,见他不做声就慌了大半。她当然不知道惑影晔跟凤凰神教之间的种种,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就听轩辕成道:“的确有段日子不见了,林师妹鞭法更精进了。”
他口口声声叫着师妹,眼中却没有半分柔情。林媚一念相思,那痛便入针扎般从心脏蔓延而来,金蛇鞭紧了又紧:“还请轩辕教主赐教。”
轩辕成盯着垂下的金蛇鞭:“你手上拿着本座送你的东西,还要叫本座教主,不觉得别扭吗?”
林媚死咬嘴唇,忽地一鞭向轩辕成门面甩来,那一鞭力道非同小可,轩辕成只见鞭身破风而至,心想这一鞭肯定躲不过了,就势一侧,向右躲去。就在他松了口气要拔剑时,一枚梅花袖箭激射而出,打在鞭身上,把鞭子震斜一边,正打在轩辕成右脸上,血淋淋一道口子。轩辕成刚要骂人,就见惑影晔站起身来:“比武还未开始就动手,自己回去领罚。”
这一变化太快,没等轩辕成反应过来,林媚已抱拳道:“属下知罪。轩辕教主,我刚才出手冒失,伤了您的贵体,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未出口的话梗在喉中,轩辕成面色铁青,场下一半人已笑出声来,另一半人畏着他的身份强忍笑意。轩辕成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再计较下去就是跟渺尘教为敌,摆摆手道:“师妹出手快如闪电,师兄好生佩服,还请师妹鞭下留情。”
晟析悄声道:“你故意的。”
惑影晔眨眨眼:“本座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看轩辕成的右脚伸出,就知道他要往右边躲,所以故意放出袖箭,目的就是让林媚打伤轩辕成,偏偏轩辕成还不敢说什么。”
惑影晔往椅背上靠去:“唯我独尊那么多年,也该给他们些教训了。”
“他们是唯我独尊,你是不可一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惑影晔似笑非笑:“小析,你说什么?”
晟析转向擂台:“就说林媚狠不下心,这招落花有意接浪子回头,明摆着把心意告诉了轩辕成。”
“林媚念着往日情分不忍下手,轩辕成不知收敛一味进击,再打下去,林媚毫无胜算。”
“眠花宿柳接浪子回头?轩辕成怎么会花间瑶池的招式?”
林媚原是凤凰神教子弟,鞭法就是轩辕成教的。她要如何格挡招架,轩辕成捏的分毫不差,用眠花宿柳来暗讽林媚出身,林媚果然涨红了脸,也不分什么套路,挥鞭就向轩辕成招来,高手对阵最忌心乱,林媚心绪一乱,步步莲花接连踏错,三番几次差点被剑身刮到。轩辕成剑势不停,举手之间,竟露出了杀意,晟析见势不妙,忙跃到台上拉开二人,宣布轩辕成获胜。再回头看时,惑影晔已经不见了。
晟析拧眉,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去哪儿呢?
望仙楼是凌霄阁在锦官的分堂,平时除了博士见不到半个人影,此时整整齐齐列了两排在廊上,个个敛眉顺目,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惑影晔啜了一口霍山黄芽,抬起头来,“芨舞娘子不来点吗?”
对面美貌女子便是昔日任撷楼首魁,号称真正天下第一美女的芨舞。她穿了身黑红相间的绢衣,长发在脑后梳的整整齐齐。六年的苦囚没让她的美貌染尘,反而更添了一分成熟,一分坚定:“妾身虽出身风尘,这茶却是识得的,闻这香气,教主喝的可是蒙山黄芽?”
“娘子好见识。”茶杯搁上桌沿,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芨舞拥有令人惊心的绝代美貌,和令人发指的蛇蝎心肠。
“黄芽产地有许多,蒙山只排第二,虽然名噪一时,却还是掩不过霍山的醇香。”
蒙山在四川,霍山在安徽,轩辕诏的故乡。惑影晔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霍蒙二山的黄芽都作为贡品上京,皇帝御笔把这二种茶列入十大名茶,可是不分上下的,”他一招手,立刻有凌霄弟子上来添茶,“本座这次找娘子来,是想问娘子几句话。”
“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万万不敢当这娘子二字。教主有什么话就问吧,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芨舞端起茶杯,染了凤仙花汁的大红指甲映着雪白杯壁,美艳绝伦。她露出白玉般的手腕上拇指粗细的铁链,微微笑道:“不过教主真要让妾身这样同你讲话?”
惑影晔示意狼腾上前打开铁链,芨舞活动着手腕,盈盈一礼:“多谢教主了。”
“本座把娘子和路宫主囚于万兽潭做苦役,娘子可怨恨过本座?”
“各为其主,但尽人事。是妾身能力不及,布置不周,怎能怨恨别人?”
“那么,你可怨恨过轩辕诏?”
“与爱恨无关,他说他的,我做我的。”芨舞轻笑,“惑教主该不会以为妾身失了心骨罢?”
“君山那两次是谁安排的?”
惑影晔对上芨舞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芨舞的眼睛有种独特的魅力,不同于林媚的沧桑妩媚、轩辕黛眉的沉着大方、尹希凝的冷傲卓绝,如果硬要用几个字去形容的话,那就是通天灵韵。
“生死局是妾身摆的,君山偷袭是妾身做的。惑教主有什么疑虑吗?”
“你这样袒护他,值得吗?”
这一次,芨舞没直面回答。她喝了一口黄芽,道,“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你为了保护晟护法做的一切,又值得吗?”
好一个聪慧又大胆的女子,惑影晔心中感叹,轩辕一家是积了几代的福,先是芨舞,再是林媚,后来又出了个轩辕黛眉。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凤凰神教式微,芨舞娘子可愿投入本座麾下?”
“惑教主肯为妾身打算,妾身感激不尽。但惑教主可曾想过,妾身现在背弃旧主,他日就会背弃你,惑教主会要一个背弃旧主的人吗?”
“娘子还是第一个把本座说到哑口无言的人。”惑影晔笑笑,“这样的人拘在万兽潭养兽太可惜了,本座放你走。”
芨舞食指撑着太阳穴:“惑教主也要参加这次奇门大赏吗?”见惑影晔默许,笑道:“让妾身猜猜,是为了晟护法?”
“为了晟析?”惑影晔有意无意加深语气:“为什么要为了他?本座只是要拿回属于本座的东西罢了。”
“没人能骗得了妾身,包括你,惑教主。”
眼睫轻颤,惑影晔淡淡笑道:“本座从不知道芨舞娘子还会读心术。”
“活得久了,自然就看得透,这一点妾身不敢居功,惑教主比妾身厉害多了。”她伸出水葱似的手指,“仅凭惑教主病重时安排晟教主跟凤凰圣女成亲这一点,妾身就比不过惑教主。”
惑影晔将面前茶蛊向对面一推:“茶喝完了,本座也该回去了。芨舞娘子没有别的事,就回绝情宫吧。”
“妾身喜爱冷茶,惑教主慢走。”
芨舞起身,目送惑影晔背影消失在转角。
茶冷,情绝。
舞谢歌台,花谢枝桠。月心重影,君心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