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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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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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目光逡巡着,落在了花童身上。花童似乎也发现乐师跟在背后,下意识地咬了咬玩具熊的耳朵。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三人的异样,依旧向前走着。
越过小山坡所看见的风景同刺客的描述基本一致,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看上去格外安宁。山坡前的世界和和众人印象中的草原相差无几,而山坡后则不同,无人打理的草自由生长,高及膝盖,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可能隐藏着看不到的危险。
狱卒捏着小刀的手心冒出了汗,他看上去很紧张。
刺客道:“我刚刚在这里向前走了大约一公里,没有碰到危险。”
向导吞了吞口水,道:“如果我们有一根长棍就好了,至少可以确认前面的路会不会有蛇。”
乐师道:“大部分蛇类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不用太担心这个,用棍子惊动它们的话,反而可能会有危险。”
“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现实世界,”诗人叹了口气,“而是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一个冤魂的腾尼斯游戏世界。”
向导皱眉:“这种事我们刚才不是讨论过了吗?除了前行,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诗人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刺客一边走一边仔细思考着这几个人的特性。
诗人似乎是个悲观者,狱卒恐怕是个很自私且怕死的人,而向导某一定程度上很有控制欲,而且胆子很大,其他人暂时还没怎么表现出自己的性格特点,难以看出什么,对了——花童有些奇怪,他似乎并不太在意游戏本身。刺客怀疑他在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
众人踏开矮草,由刺客开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着,过了不多时,刚开始越过的那个小山坡已经不见了。花童似乎发现乐师总刻意走在自己背后,也不由得开始留意乐师。
……
“这不是我的日记吗?”
“对。贺君,你愿意告诉我,你在日记上记载了什么吗?”梁父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对不起,写日记的不是我。至少,不是现在的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字,也已经不再认识了。”
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那个异族小孩。对方抱着怀里的小熊,不安地扯着小熊的两只手臂,眼睛里有些恐惧。
……
印象里的贺君一直很喜欢毛绒玩具。大约是从小缺爱的缘故,他对这种温柔的身体接触格外渴求。抱着那种玩具,他会觉得很安心。
注意到花童微小的动作,乐师逐渐安下了心——不会错,花童就是贺君。
他此刻一定十分不安吧?
也许,自己应该想办法让认出自己才行,当然,是在尽量不违背规则二的基础上。
傍晚之前,众人还是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山洞,无奈之下,只得找了一个草不是很高的地方原地休憩。
“枪手”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几个人便在这里生了一团火,约定好守夜的顺序,便睡下了。
这一天平静得有些过头,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遇到什么超自然的怪兽,也没有碰到蛇,自然也没有找到食物。幸好这些人的身体素质都还可以,一天不吃饭似乎也没什么。
第一批负责守夜的是刺客和乐师。
两个人一组的守夜方式可以更有效地预防守夜者难以抵抗睡意的情况。
乐师装作无意地坐在了花童旁边,看到他不断向花童瞥过去的目光,刺客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众人在夜晚降临之前商量过,为了保持清醒,两个守夜者可以用很轻的声音聊天。
刺客并不想和乐师维持相对沉默的情况,忍不住先行打破了沉默:“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
“没什么。”
乐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刺客出乎乐师意料地取出自己的卡片,递给了乐师:“这个是我的。”
乐师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刺客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因为接待员是明明确确地提醒过,不要把自己的卡片给别人看的。
篝火把刺客的脸映得明亮,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
“放心吧,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有数而已。”刺客淡淡道,“不要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需要把你的卡片拿出来。”
乐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谨慎地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确认他们都还在睡之后,接过了卡片。他翻看了一下刺客的卡片,发现对方的卡片同自己是一样的。
这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都不是“特殊的卡片”。
他将卡片递了回去:“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指,把卡片给我看?”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办法告诉你。你有猜测过游戏的后三个规则是什么吗?”
“……那个,不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公布了吗?”
“你真是个被动的人。”刺客头疼地道,“我猜剩下的规则每一条,都只会在特殊事件发生之后公布。而联想这个游戏的尿性,我觉得,剩下的三条规则是什么并不难猜。”
“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生存游戏。而且,是关于奇迹的生存游戏。奇迹为什么能够被称为奇迹,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稀少’吧。”
“……”
“不过,因为我也不太确定,所以,还是等时间告诉我们答案吧。在那之前,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只有你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刺客看向了依旧静静睡着的花童:“没什么,只是提醒一下你而已。鲁莽是不可取的。”
乐师皱眉。
刺客的话在他看来格外奇怪。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刺客摇了摇头:“别在意了。”
第二批守夜人是花童和诗人。诗人始终以其悲戚的目光注视着篝火,花童则借着火光,翻开了游戏给予他的第二样东西。
这竟是一本完整的、未经损坏的日记。
拿到这本日记的时候,花童的心情很复杂。
诗人见到他这本日记,也觉得有点好奇,便问花童可不可以把日记给他看看,花童同意了。诗人翻了翻,但是没有看懂上面的任何一行字,便又无奈地将它递还给了花童:“你真是可怜,领到的两样东西似乎都对旅程没有什么作用。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算没有作用,这本子比字典还厚,说不定能用来砸砸野兽。”花童眯着眼睛笑了笑。
存留于现实世界里的那本日记,其实早就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了,至少有六七年的部分都遗失了。这本则格外厚。
花童将日记随意翻了一页,一字字浏览过去。诗人感觉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但又不好意思问什么。
……
沙历587年。
希亚死去已经七日。阿里娅越来越绝望。她说这片沙漠里,已经没有所谓的希望了。因为“希亚”死了。
不知何日,我们也将死去。也许会变成猎物的猎物,连能够埋藏于沙地之下的尸骨也没有吧。
阿里娅说,去了地府,我们就能够见到希亚了。
可我不想见到希亚,我不想死。
希望明明还没有断绝,因为我相信提利还活着。
提利是整个阿罗巴的荣耀,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提利更加骁勇善战的人。他终有一日,会回来救我和阿里娅的。
……
花童的呼吸突然因为本子某一页的一行字顿住了。这一页,只有这一行字,但是其中蕴含着的复杂情绪,却几乎透过了纸背。
……
沙历587年。
阿里娅告诉我,吞没我们的沙子,是因提利而来的。
……
花童盯着那行字,深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
本该已经陷入了沉睡的乐师将右眼睁开一条缝,他看到身畔的花童手上那本日记的文字时愣了一下。
乐师并不能看懂阿罗巴的语言,但是他能够看得出这种语言。
游戏给予贺君的是以阿罗巴语言写成的书?那本书上记载了什么?
直到次日清晨,草原上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片草地就像是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生命一般,众人连飞虫都没有见到。
饥肠辘辘地前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所有人都被眼前之景震惊住了。越过草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巨大的雪山。
而,在见到这座山之后,背后的草地竟然几乎全部消失,只留下不到二百平方米的一片小区域。
在这片小区域的地上,凭空出现了几套防寒服,看上去颇有重量。
看到这些防寒服,向导道:“也许这才是游戏的第一关,刚才的草地只是过渡段而已。”
“这不是生存游戏吗?游戏怎么会给予我们过关的道具?防寒服会不会有问题?”诗人皱眉。
“不会的,”乐师道,“如果没有防寒服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而游戏一定会有胜者。这些衣服必定是来帮助我们的。”
向导将防护服分配给了每一个人,等待他们将其套在外面。乐师就地用草编了一条结实度一般的绳子给花童,让他把装不进背包的熊绑在了自己背上。
众人都对这段旅途充满了迷茫。
游戏并没有给予他们粮食,那么这段旅程,到底要怎么才能度过?
他们没有想到答案。
踏进雪山,背后的草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花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原本是草原的地方,已然变成了与他们所立之地别无二致的冰天雪地。
即使穿了防寒服,但是冷风依旧不停歇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在漫山积雪之中前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在抬高腿再落下的简单动作之间,几个身体素质并不好的人很快就被落下了。
铁匠走在最前面,号召最后的人快点跟上来。所有人都认为,只有向前一直走才能通过这一“关卡”,所以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自己的体力又没有耗尽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原地停歇,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人真心愿意停下来等后面的人。
花童满不在意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跟着乐师继续向前走了过去,他的体质似乎很好,走了很长时间路,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刺客、舞者和画家则与其他所有人拉开了近五百米的距离。这段距离看似不长,但在这几乎迷人眼的风雪之中,跟丢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并且,要把这五百米赶回来,可一点也不简单。
最前方的向导似乎是为了调节气氛,向跟着自己的其他人提起了一件事:“说不定,那个草原真的是第一关。如果那里只是过渡区的话,应该不至于让我们走这么久啊。”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个游戏真的会设置这么简单的关卡吗?”诗人忧心忡忡,“说不定,神明是为了让我们在进入这个地狱之前,先消磨消磨体力。”
向导道:“也许是这样。但是揣测神的用意,对我们也没有好处,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把到眼前的困难一一克服而已。”
乐师隐约有些不安。他扭头向后看,发现那三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了。
“我的脚……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画家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道。
“我也是……”舞者捂着发痛的胸口,拼命前行着。
刺客比他们俩都好一点。他在路上只摔了两跤,且一直在加速追赶,到最后已经拉开画家和舞者两百多米了。
画家很害怕别人会丢下自己,满脸忧心;舞者的情况比他还差。
突然,舞者脚下的土地塌了下去,他还没来得及呼喊,便摔了下去。
画家听见声响,以为舞者又跌倒了,回头想喊他起来,却傻在了原地。
还在艰难前行的其他人听见背后的喊叫声,纷纷停下了脚步。
……
沙历585年。
阿里娅禁止我向神祈求。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得的晚餐,获得的背后一定是失去。她说愿望会给人带来灾厄。她告诉我,我越是想让神实现自己的愿望,便愈会被神夺走所拥有的东西。她说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不会被神眷顾,因为他们没有可以付出的东西。
……
刺客掏出自己的卡片看了看,表情凝重。
“规则4:死亡的时候,面容将会被他人看清。”
人们艰难地折返了回来,围在了舞者身边。乐师不忍地别过了头,诗人眉头紧蹙,花童则漠然看着这一切。
“我们真的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一个坑,下面……居然会有……这么多冰锥……”画家盯着舞者的尸体,神情凄怆。和舞者一样体力很差的他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原来是他啊……”铁匠盯着舞者的真实面容,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危险之处吧。每一步都可能蕴藏着危机,他的死也可以说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大家不要悲伤,我们还必须前进。我们用雪把他埋了吧。”
起初没有人反对他的提议。
说到底,所有人都仅仅和舞者只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没有人为他的死感到悲痛欲绝,只是平静之外,有些恐惧和忧郁而已。
刺客盯着坑底舞者的尸体,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刚刚才从这片地方上踏过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的缘故,他并没有成为冰坑的祭品
众人正欲把一旁的积雪推一些到坑里,却被狱卒阻止了:“你们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向导眉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狱卒似乎鼓起了勇气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我们,没有食物。水还可以用融化雪的方式获得,但,食物呢?这也许才是神真正给予我们的考验。”
向导领会了他的意思后,脸色大变。
刺客意味深长地瞥了狱卒一眼。
“我们,把他的尸体,利用起来吧。”狱卒平静地拿出了背包里刺客给他的小刀,“用这个吧。”
“现在,我们还没被逼到绝路上吧!”向导忍不住道。
“但,你不觉得那是迟早的事情吗?”
“……”
“你以为神会让你安然无恙地走完这条路吗?”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但是,一旦同伴遇难,就分啖其肉的做法,未免也太没有人性了!”
“你真的认为他是你的同伴吗?”狱卒讥讽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会一直往前走,把他扔在孤立无援的最后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落开了队伍那么远吗?”
向导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的脸憋成了青紫色。
花童垂下头,勾了勾嘴角,他似乎认为眼前这场闹剧很有意思。
“而且,在场的人除了你,是不会有人反对我的。”狱卒自信满满地道,“因为,所有人都想活着走到最后!对吗?各位!”
现场陷入了一片静默,铁匠叹了口气,俯下身,将手伸进了坑底,抓着舞者的脚,想将他拖上来,但是,刺入舞者身体的冰锥似乎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摆脱。
一只手从另一边托住了舞者的头部,铁匠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发现来帮忙的是木工,便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谢谢啊!”
木工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合力,将舞者的身体架了起来。
乐师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住花童的眼睛,但这只手却被躲开了。
花童笑着冲他摇了摇头,乐师抿了抿唇。
傍晚,众人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洞,并利用木工从游戏处拿到的木材生产器,升起了篝火。这是个很神奇的工具,有种魔法盒子的感觉,只要按下按钮,就会有木材弹出来。酒鬼打趣说,木工领到的这个完全不是“一样东西啊”。
乐师似乎对这顿晚餐感到有些不适,问过花童,得知他可以接受之后,便独自默默离场了。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能少一个人分食物也没有什么坏处。除了乐师,刺客也没有动筷子,反而像是始终强忍着恶心。
结束了晚餐,疲惫的人们便各自在篝火附近找了合适的位置安睡,花童则继续阅读那本日记,翻了大约几十页之后,他似乎也累了,因为第一批负责守夜的是乐师和刺客,所以他叫醒刺客后便也睡下了。
刺客给篝火加了一点柴,看了看表,便起身往门口走。
乐师面无表情地坐在山洞口盯着外面的暴风雨瞧,见到刺客过来,右眉跳了一下。
刺客在对面坐下来,抬手把一样东西扔给了乐师。
乐师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压缩饼干?你怎么会有这个?是游戏给你的?”
“嗯,给了我大约三十几小包的样子。可能因为种类是一样的,所以游戏把它算成了一样东西。”刺客撕开了同样的一包压缩饼干,“你已经整整40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饿死的。马上吃了,如果你敢把我给你的东西留着给花童的话,我饶不了你。”
“怪不得你也没和他们一起吃。”
“还没有走到绝路上就吃人肉,我接受不来啊。”刺客摊了摊手,苦笑道。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乐师将一块饼干放进了嘴里,口气带上了一些笑意。
刺客沉默了很久之后,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乐师看他脸色不太好,以为他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生气了,便连忙转移开了话题:“也不知道今天这样的雪地陷阱还会不会再遇上了。”
“这是个节目,神应该不喜欢在一个娱乐节目里看到同样的把戏吧。”刺客一边咬饼干一边道。
“这么一说反而让人有点伤感啊。”乐师扭头看向了山洞外,“人的死亡居然能带给神乐趣……”
“你不能要求他们用和你同样的思维去思考。更高处的生物,是体会不到我们的感情的。有很多人小的时候玩过斗蟋蟀的游戏吧。把蟋蟀们关在一个笼子里,令他们自相残杀。他们搏斗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意思吧?神也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们的。”
乐师皱眉:“自相残杀?”
虽然这个比喻能够解释神的位置,但是乐师总觉得听了之后不太舒服。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自相残杀”这种词?难道刺客在暗示什么?
“来参加游戏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这条悲惨的路,可不是神帮我们选的。乐师,要获得奇迹,就必须付出与其相称的代价。所以,我们许愿之后,才要演一场会让神开心的戏。能让神笑出来的,就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