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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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桌上除了笔墨纸砚,一向还摆着三样东西。
一盏茶、一本书以及…一柄画着点点落梅、扇尾坠着一块暖玉扇坠的折扇。
扇面不大,梅花却画的栩栩如生,十二片的紫竹扇骨、梅花形状的扇坠。
扇子握在无情的手中,那般的翩翩风度。
无情的那双手,可谓是发遍天下暗器。无数的恶人歹人都死在了无情这双不曾沾染一滴鲜血的手中。无情认为,大抵是因为自己伤生太多、杀孽太重,那双手一到冬天便冰凉得像才从冷水中拿出,总也捂不热。
苍白、纤长,一如女子的柔荑。却还是从分明的骨节里透出男子的坚毅和不屈。
捻页、落棋、奏筝、作画时那双手是风雅与悦目的;可一旦那双手里面拿着的是一枚情人泪或是几根梨花针,在一些人眼里,那就成了一双催命的手…
红色的扇坠握在洁白的掌心,不消片刻竟有些开始暖得灼人了。
不由得想起去年冬至那天,那人遣人送来了这把扇子。大冬天的送扇子,还真是符合他那一向喜欢出其不意的性格。无情本想退回,却发现了扇坠的不同,想了一番终究还是作罢,若是退回了,这扇子不知道会被扔在哪个阴暗的小角落,倒是可惜了。
无情给方应看的回礼,是一件猩红色披风,方应看却从来没有穿过,而无情的扇子也从不曾从他的桌上拿走过。
“公子。”白可儿推门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在了无情的桌上。
无情展开信,上面只有简短五字:谋定而后动。
叩门声传来,追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师兄?”
“进来吧。”无情道。
经过上次被无情动怒苛责之后,追命随时都不再那么风风火火的了,也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举止。要在以前,他进门哪次不是以踢代叩?
“我已查清楚了。蔡京在两批粮草被劫的那几天的确有密函发出。以及去往前线的几个驿站处也都有他的人停留过,因为据那里的一个伙计说那几个人虽穿着普通使用的却都是官府的银票,因此他多注意了几眼,我料想那应该就是蔡京的人。”追命道。
“蔡京的人这般不小心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无情蹙眉。
“那驿站偏远,他们应是把自己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不得已才用了银票。”
无情点点头:“嗯,这样说来也有道理。”
“对了,大师兄,世叔怎么说?”
“谋定而后动。”无情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世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无情与铁手在小楼里聊着案子。与此同时,神侯府内却是一片死寂。
身着单薄紫衣的少年正跪在神通侯方应看卧房的外面。数九的寒天,他不知已跪了多久,虽然昨夜的雪已被清扫干净,地上却仍是湿的,他的膝盖麻木冰冷得已经没了知觉。
“怜儿。”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低醇的嗓音温柔地像是在喊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怜儿浑身剧烈一颤,似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诅咒。他仍是低声应道:“侯爷…有何吩咐呢?”
“你进来。”
“是。”
怜儿站起来,一下子站起来的腿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稳定了身形,然后,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塌上闭眼斜靠的红衣男子,就那样惬意地靠着,嘴角带着一贯的微微笑意:“可是跪累了?”
“不…不累。”怜儿只敢摇头哪敢点头。
“不累?那成,继续去跪着吧。把膝盖跪在台阶上,跪不出血不许休息。”方应看睁开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大变的怜儿。
“不…求求侯爷,饶了怜儿吧!怜儿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怜儿知错了!”怜儿恳求地说着,突然一下子跪下,就要开始磕头。
“做任何事?本侯看你只知床第之事吧?”方应看冷笑。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竟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手脚,正好被自己撞见他在自己卧房乱翻东西。
怎么?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想干些什么好向蔡京那只老狐狸邀功?傻得好天真!自己在他这个年龄若是这样懵懂和不谙世事,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蔡京把你‘赠’给本侯。你的命就在本侯的手上,本侯要剐要杀或者把你喂狗…蔡京他不能也不会插手一丁点儿。”方应看说着便站起来,慢慢靠近跪着的少年:“你以为你是什么?”
少年脸色先是又红又白,然后就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
“一只忠心效主的狗?嗯?”随着这一声,狠狠的一脚踢在了怜儿的肚子上。怜儿的身躯哪里受得住方应看这一脚,竟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倒了背后的屏风,落地时极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碎了,好疼!怜儿想着,还不忘一边痛苦呻吟一边恳求:“求求侯爷…饶命…怜儿、怜儿再也不敢了…”
“呵呵。”方应看冷笑,转身走出卧房。
怜儿直到再也听不见那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但随着一口鲜血的咯出,他终于晕了过去。
……
傍晚时,方应看来到了这里。
那是,他的小楼。
无情机关遍布的小楼。
他曾经也与他在里面对饮对弈,与他论古今谈江湖。如今却只能在外面伫立着、凝望着那灯下的单薄身影。
说来讽刺,说来好笑…
这一场风花雪月的过往,不问输赢的局啊…
十六岁那年进宫参加皇后寿宴,宴会一开始身旁两人就开始攀谈,谈的是诸葛正我不久前建立的六扇门,内有四名捕头,分别唤为“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皆为诸葛正我的徒弟。
而当时四人并无所成绩,因此还没有被称作神捕。他们讲到了四师兄里的大师兄无情,虽不良于行却气质清隽惊为天人,据说其一手暗器神功达到了“飞花拈叶,皆可伤人”的地步…方应看把玩着精美的银质酒杯,内心自然是不屑的。
年少时的他张扬傲气,一向都瞧不起用暗器的人。依他看来,那是拿不上江湖台面的。他也不相信那两人口中的无情暗器能厉害成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觉得吵了,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出去漫步了。
而御花园内,惊鸿一瞥,从此世间再无美好景致可以入他的眼。他在那一瞬间,就断定不远处那少年,就是刚才听人讲述到的无情。他在少年淡漠疏离的眼神里走了过去,看着他,然后朗朗扬声道:“在下方应看,抱歉惊扰了无情公子赏梅。”
他的嘴角漾着澹澹笑意,星目里是耀眼的光芒。无情看不出半点他所谓的歉意。
在小侯爷方应看的话里,鲜少会出现“在下”这样谦恭的自称。可面对这个少年,这个弱不禁风还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年,他用了这样的自称。
在他眼里,这无情虽不良于行,那仿佛天生的贵气却让他联想起清逸的谪仙,不容亵渎。
虽然方应看认出了无情,但无情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表情,只道:“小侯爷客气了,若无他事…”顿了顿:“无情就先告退了。”说罢就催动轮椅转身离开了。轮子压过满地积雪,只留下了两道新痕。
方应看没有挽留,只是含笑目送无情渐行渐远。
“无情…无情吗?”他在原地喃喃自语。
时间一晃便是五年了。五年,发生了太多事,太多改变。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又因为各自都有的不幸童年而惺惺相惜。他们是知己,却更是对手。
他生而正直,清风傲骨一心只为民;他壮志雄心,随性不羁一心夺江山。
方应看常常想,是否他是真的无情…却又为何因悲悯天下人而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守护着这风雨飘摇的赵氏王朝?
方应看…你在想什么?
你是神枪血剑方小侯啊,你才应该…无情的…
可你偏偏对他说了你万万不该说的多情之语…
不知站了有多久,方应看才轻语了一声:“崖余,我走了。”
那抹飞扬夺目的红在渐明的天色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向谨慎的方应看这次却没有注意到——一双一直在暗处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离开后闪着了然与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