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满肚子坏水，居然还装得若无其事。真佩服他满脸正经憋住一身戏的本事。
    杨子茗赶忙拒绝道，“那多不好。算啦算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罢。”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心里狐疑着：他的声音听起来还虔诚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前面才坑了人，后面居然还能闲然自如地装好人。这简直就是曹操喝醉红了脸装关公嘛，看似忠义，骨子里还不是奸佞小人！
    季卿玄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背挺得笔直，一身深色骑术装显得他格外修长，尤其是月光透过他在地面上的剪影更似一杆孤影清清冷冷。他就这么睁着一双墨色眸子看着他，像是被杨子茗刻意孤立而失望一般。
    杨子茗借着光看到他抿着唇，一语不发的失落模样在夜幕下显得孤零零的。
    “那个……先去量衣吧……”杨子茗尴尬地开口，“烛台……”
    “我知道的。”季卿玄打断他，“你不愿意让我帮忙开口直说就好。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是不是季家真的哪里得罪了？”他说完也不再看杨子茗一眼就折身往回走，嗓音冷冷清清宛如他茕独月下的黑影，“那我还是先告辞。”
    杨子茗看他又要走，心里想到爷爷的戒尺和抄到手软的弟子规，便一阵发怵，君子识时务方为俊杰，他赶忙追上季卿玄张臂拦了路，“你…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怕麻烦你。毕竟夜深了，帮你量衣后你好早回去早休息，过两天就开学了，调整好作息才是最关键的。”
    “是嘛。”季卿玄的语气难掩失落，他垂了眼睑，长睫毛细细密密地盖下来，仿佛为了掩饰满眼的落魄。他推放下杨子茗的手臂，“我还是先回去吧。”说完就作势要走。
    杨子茗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演戏，他暗叹着：他大概忘了上回捉弄他的事情了。脑子里又回闪过爷爷握着戒尺一句家训一顿抽的场景，疼上三日还觉得掌心冒烟。他慌忙中想拦住季卿玄，却握上他的手。
    杨子茗的掌心出了层薄汗，而季卿玄的手却冰冰凉凉的。
    被他抓住手，季卿玄停了下来，背对他沉默不语。
    他立马松开道，“抱歉。”或是为了缓解忽然而来沉默的尴尬气氛，杨子茗说，“那，要不介意的话，帮我先找找烛台罢？”
    他说完就后悔的话，却让季卿玄立马接应，“好。”
    杨子茗暗自懊恼，但他自认为是个君子，做事磊落，说话也要驷马难追。他现在觉得大丈夫固有一死，或死于季卿玄的捉弄，或死于爷爷的戒尺与累积成山的抄写，何况他还只是一介匹夫。再者，他偷偷瞥了眼身边安静跟着他步伐的季卿玄，要是他这个人能装模作样到这番如鱼得水的境地，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仇人遍地了罢。
    “你在家都做些什么？”季卿玄忽然问他。
    “哎？”他措不及防地侧头看他，季卿玄平视前方，他所见的他的侧颜看起来像书里写的一样美好，鼻梁高挺坚毅，五官布置倒是女娲造人时怀着最好的心情所设定的一般，恰到好处。
    似乎是因为等待许久也没得到回应，季卿玄也回过头来看他，声音含着笑意，“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杨子茗回过神，“嗯？你说什么？”
    季卿玄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样空空荡荡，反而似溺了水的温和，他就像突然换了副好脾气，重复道，“我是问你，平时在家做什么呢？”
    “嗷……”杨子茗抓了抓头发，“看书写字。”他说完后觉得好像有些敷衍，又补充道，“看《周易》，下学期的国学课程安排里有诗经，周易是诗经本源嘛，预习了周易，后面课程大概不会那么难懂难记了。”他指指前面透着灯光的小窗道，“我的书房，烛灯就是从那儿掉进水里的。”
    季卿玄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他的书房在水中央，只有两条木桥架着通往书房。
    “你呢？”杨子茗说完了自己，就问他，“你平时在家学骑术吗？”
    他又来回打量他，心中感叹，这类公子哥大概暑假休闲在家也是闷得发慌，每天骑马玩乐奢侈度日罢。
    “偶尔。”季卿玄回答道，“大部分时间跟着军队训练。”
    他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杨子茗“唔”了一声，这听起来是件挺严肃的事。
    季卿玄随他走到短木桥边说，“能让我进去参观参观么？”
    杨子茗倒是随意，便点了点头，虽然嘴上说着，“就是书房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可还是帮他开了门，侧身让他进去，“里面有一些书罢了。”
    季卿玄走进书房，表情从淡然忽而转变为戏谑，唇角上扬时连语气也从方才的温和改为恶劣至极，“我就是想知道，杨同学把《中庸》抄写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