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孟老头的尾音上扬，他的声音像是过度气愤而撕裂一般，忍不住咳了几声，白须也颤得厉害，他摘了老花镜，想怒斥杨子茗却也一时无从下口，讲台下教室里一阵骚动，他合了书气得糊涂了，“下课！杨子茗…你…罚抄《中庸》！禁课一周！”
    孟老头提着长衫甩袖出去后，课堂里骚动议论的同学同时爆笑。
    杨子茗由脸红一瞬间变得白煞煞，他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撇头怒视季卿玄，却得到一个戏谑眼神的回应。
    季卿玄单手撑着下巴，随意闲性地翻书，事不关己的模样倒真是人畜无害。似是故意一般，感觉到杨子茗愤恨地看向他，他面无表情的脸立马换上面具，唇边勾起邪笑，无辜地朝他眨眼。
    周围同学的议论声逐渐炸开在愈发热闹的教室里。
    “杨子茗同学，想不到你这么幽默嘛。”
    “你们瞧见没，孟老师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好学生也会开玩笑的嘛，可这回玩笑开大了哦。”
    ……
    杨子茗从未被这样捉弄，他红着眼眶，手里还攥着钢笔，墨水从笔尖晕在纸面，又洇开。
    季卿玄收了书，满眼淡漠地看着他，“孟老师问你，子思著《中庸》以何为人生大道。”他说罢，缓缓站起身走近杨子茗，“不过杨同学的回答我倒是很赞同。人生本就是风波横暴，怎么可能中不偏，庸不易。”
    “无耻。”杨子茗低声回他，他现在都觉得教室里还有窃窃私语与嘲笑。一时间，心里实在赞同学校里流传的诅咒，季卿玄之卑鄙无耻实属罕见，该驱之弃之天诛之，不对，天诛都遗憾。
    季卿玄是习惯了这种作态，他轻笑一声，“倒是杨同学警觉不佳，该好好抄写《中庸》，自悟何为君子慎其独。”
    杨子茗听他语气中的讽刺愈加可气，便一股脑儿地啐他，“季同学，狐假虎威这四个字你会不会写？”
    只要是一听到这类话，季卿玄就不再是刚才慵懒轻佻的姿态，他面色冷了下来，唇边扯一丝寡笑，斜睨杨子茗的书面上那几行诗词，“满腹经纶也不过全然借鉴罢了，还不是与我这种借虎之威的庸人同归一类。”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微倾了身体，对上杨子茗的双眸，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抄书吧。”
    杨子茗回忆到他当时作恶又假意的态度，顿时又恨得牙痒痒了起来。
    他脚上使了力，一颗石子被踢得老远，“扑通”一声落入池子里，惊得漆黑水潭里莲叶上的鸣蛙跳入池里。
    “你很不满？”季卿玄在他身后懒懒散散地说。
    “哼。”杨子茗最厌恶这种小人，自己做了坏事还反问别人，简直怀疑万里长城是不是就是他的脸皮筑的，又厚又长。
    季卿玄停了脚步，声音在满月夜色下听起来幽幽然阴森森，“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强迫。也罢，我回去拜过杨先生就此告辞，也正好问问季家是不是哪里得罪了。”
    权压民死。杨子茗一听他搬出“季家”二字，顿时觉得脾气像被点火又扇了风，他刚想发作，突然又预料到了结局，估计这小祖宗就是去告状的，指不定爷爷就信了他的鬼话，把他关在书房里让他抄写《弟子规》认罪。
    季卿玄真的就此往回走。
    杨子茗心里大叫着不好，也没多想就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等……等等。”他支支吾吾道，“我没说不乐意呀。”
    小路上仅水潭上泛了月色微光，周围还是昏昏暗暗，季卿玄被他拉住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手指抓着他的衣服，杨子茗松了手。
    “可是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季卿玄抓住这句话不放，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却很漂亮，比水面映出的月色更光彩。
    伪君子，真做作。
    杨子茗心里徘徊着这句话。
    事隔三个月，他还惦记着季卿玄课堂上装模作样这件事，他倒好，转头就忘，还明知故问。大概也是，结仇太多，相逢不是客是敌也挺辛苦的，谁都记他的仇，要是周易占卦那套说法真的显灵的话，季卿玄估计早就轮回死于众人的诅咒与成堆的扎小人。
    他心里这么想想，也不是那么愤恨了，就回他，“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刚丢了个烛台，不太开心。没有针对你。”
    “哦，那就好。”季卿玄问道，“丢了什么烛台？”
    “在书房里看书不小心落入水潭里了。”杨子茗敷衍着回他，“我还是先带你量衣吧。”他觉得这种月色之夜本该在书房里赏夜景，泡点茶对月邀歌共饮一杯，谁知道来了这么个瘟神。而且要不是这个瘟神来了，烛台也不会落入潭里，这么想着，他又开始气鼓鼓的。
    “你带我去看看吧。”季卿玄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可以帮你找找。”
    什么？
    杨子茗第一次上了他的当，第二次可不会再被他这种滥好人的鬼话唬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