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篇第一卷·风起青萍时 第三章 李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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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大,铺天盖地的雨声相拥着扑进耳朵里,一时只感天地间孤独得仿佛剩下自己一人。沈望走进石亭环顾一周,只见镖师都在亭中歇息,亭中几乎连一块干燥的地方都没有了。
石亭是个六角石亭,最长处只约莫两丈,还要避开外围飘进来的风雨,十三个人高马大的镖师都曲着腿还稍显逼仄。马匹在亭子边淋雨吹风,都有些焦躁不安。
西面一阵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亭子旁的百年大榕一根枝条甩在马车上,方有了刚刚那声巨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大风便前赴后继,离大榕最近的镖师猝不及防,只觉得脸上一凉,已被树枝鞭出一道血痕,可见风力之劲。
沈望的刀瞬间出鞘护在身前,万重山已运起功来以备不测。目之所及,树枝都以扭曲狰狞的姿势向东倾倒。
风势伴着雨势渐大,夹带着潮湿的沙粒,功力稍浅的镖师都已闭上眼。只有沈望和万重山能够清楚地看到亭子前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那女子一身对襟黑色长裙,头上挽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有几缕发丝垂下,却并不随风而动,只静静停在空中,随那女子几不可闻的一呼一吸而动。她蒙着黑色面纱,手上却是与衣裙面纱极为冲突的鲜红裹臂,自指尖裹至手肘附近曲泽穴高低,一片鲜红,极为炫目。
那裹臂不知是什么材质所成,上面的纹痕似是一些偏远民族所用的生僻文字。看得久了,让人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既知那鲜红是危险之物,又流连其中不肯离去。沈望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沉溺其中。
“阁下是?”烈风之下,万重山运起真气开口。
“留下镖物,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那女子并不回答,只轻轻淡淡地开口,却是好大的口气。
沈望这才回过神来,明白对方是劫镖的匪盗。
“小心,可能是搜魂手‘李央央’。”万重山低声与沈望说。
沈望心中一惊,“搜魂手”李央央师承滇南万蛊阁,因生性乖张不喜拘束,便偷了万蛊阁至宝“千金绸”判出师门。其人虽然性格阴险狠毒,但在武学上确有过人的天赋,她将万蛊门的功夫与“千金绸”结合在一起,修炼成了独门秘技“搜魂掌”。
据闻她的搜魂掌变化万千,极尽阴毒狠辣之能事,中者即便没有当场毙命,也会因其掌中至毒死去。她最有特点的便是一身黑衣,唯臂上的千金绸十分鲜红,不知那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鲜血浸染而成。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不知怎的,沈望的心中突然浮现起这八个字。随即又暗自咬牙,握紧手中的刀。大敌当前,他绝不能将镖物和身边这一十四人的性命拱手让人。
李央央轻轻一笑,还没等那笑意敛起,她便出手了。沈望和万重山戒备万分,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央央竟是对七巧车上栓着的马匹下手。那马的惨嘶还未出口,已缓缓倒在地上,马的眼睛还未完全闭上,嘴边流出的白沫已经昭示了其命运。
劫镖不杀镖师,却杀了马匹——这就是李央央做事的方式,武林中能人辈出,无论是武功还是内功,她都算不上一流。但是智谋与策略,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恰恰是这种出其不意的策略,是沈望与万重山这些正道中人所不能理解的。
李央央的第二次出手目标是沈望。像她这般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子,自是明白谁的眼神会不太一样,所以她挑沈望下手。
沈望确实是有那么一丝迟疑的,他在想李央央为什么杀了那匹马,他在想李央央为什么向他出手,这弹指间的迟疑已经足够李央央裹着千金绸的手指触到他的皮肤。
那鲜红的指尖离沈望的脖子只有三寸——甚至更短的时候,停住了。手指是被一种冰冷的东西隔开的,李央央很熟悉那样的感觉——平整,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是剑。
那持剑的少年也是一身黑衣,从沈望右侧而来,与李央央只有那鲜红一臂的距离。沈望惊魂未定地急退几步,很想开口提醒那少年不要与李央央靠得太近,以免被千金绸所毒,但已来不及了。
少年一反常人之态,脚尖一点,剑一转锋又欺近一步,李央央也未曾想到这少年并不怕她的毒,出于自卫本能便往后退。等她反应过来时,那少年已翩然退了三步,原来那一剑只是虚晃一剑,却让少年占尽先机。
李央央盯着那少年半晌,不曾开口言语,众人便也静悄悄的。一时风声雨声似乎又大了起来,在众人的耳朵里有如雷声轰轰而响。那少年静静地看着李央央,似乎又不是看着李央央,是在提防她再度出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众人正听到精彩处,那说书人又将折扇往那桌子上一拍,众人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脸迷惘地看着说书人。
那说书人一脸狡黠的笑,他身旁的青衣男子也跟着笑了笑,似是为说书人的调皮而无奈。众人回过神来,才纷纷出声催促说书人继续说下去。
“柳兄,你也不要吊大家的胃口了,”青衣男子倒不似那说书人那般略有些桀骜,又往说书人杯中斟了酒。
那说书人倒也不慌不忙,缓缓饮尽杯中的酒,才开口道:“只见那少年……”
话音未收,就被门外马匹的嘶鸣声掩盖了过去。门帘被风掀起,寻常人只道不过是一阵吹到身上有些刺痛的大风,练武之人却能感受到与风融成一体的阴诡路数真气。
酒肆内烛光一暗,门口已站着一个人,门帘在她身后静止不动,仿佛紧紧粘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