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婉转 第一百三十章·黄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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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决定了吗?”
一声喑哑,像是历经了疲惫风尘,格外低沉好听,邪魅之余却带着丝丝缕缕的疼。
墨色鎏金的身影站在桌前,一道潋滟白影静静站在殿中央。
慢慢地,点了点头。
“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像是喃喃自语,带着钝痛,白衣男子清冷漂亮的眼睛微微抬起,嗓音低低,“主上这些年来对枫影的照顾,枫影铭记于心。”
现在桌前的男人像是笑了,长袍精致,坠在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狭长邪魅的丹凤眸微垂,看着下头的人,居高临下,带着满身的凌厉与倨傲,却漠然冰冷,“那么,这一年,你可曾想通了?”
白衣男子僵了僵,静默良久,轻声道,“对不起,主上。”
君王微微低头,嗓音沉哑,“枫影,你可怨我?”
白衣男子长睫微垂,缓缓地,坚定地,“枫影不敢。”
“若没有殿下,必无今日的枫影。”
他用的是殿下,眸光柔和,像是忆起了往事,阵阵甜蜜与惆怅涌上心头。
“可你还是想离开,”男人在桌前坐下,疲惫,“你怨我逼走她了吗?”
看着他自小便跟从的人,这样骄傲高贵的君王,如今竟却在揪着小小的事情不放。
他一直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无情残酷,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那双狭长邪魅的凤眸里留下影子,他知道他满身鲜血,薄情至极,可当他深深爱着的女子一步步走进他,他却无能制止。
看着她沉沦,也看着他。
他是注定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可他还是动情了。
他知道他动情了,他任由她靠近他,怀疑,冷静过,情迷意乱,无法自持过,最后她完完全全地烙在了他的眼里,那一双向来只有万里江山的眼里。
只是他知道的,他的爱太过自私占有,他的手段极其极端,早在她心生情愫的那一刻,他便应该告诉她。
他哪里又会怨他,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只是怨自己,无能为力,浮浮沉沉,终其一生亦无法将心里的喜欢说出口。
所以他进了禁地。
其实他知道徒劳无功的。
他静静站着,直到那个男人开口,“你走吧。”
“谢皇上。”清冷漂亮的眼睛如释重负,他转身,慢慢的,像是要用尽所有在这里的光阴。
“若有一日枫影回来,主上可还容得下我?”他轻声笑了,听着那暗哑邪魅的嗓音冰冷,“朕不会要已经离开过朕一次的人。”
那……她呢?
他不再说话,慢慢地走出宫殿里,大大小小的摆设,是他熟悉的样子,过往光阴像是要在他的离开里尽数碎去。
他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不过半大少年,何曾知道他会在这里,度过他最美好,亦是最疼痛的一段时光。
从想要仗剑天涯纵横江湖的少年,成了金丝囚笼里的鸟儿。
他遇见了他想守护一生的女子。
缓缓抬头,紧握在手中的剑微松,落到地上。他像是透过树间的阳光,看见了从前坐在枝头对他笑的女子,兜兜转转,耳边的誓言仍然清晰。
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皇上,已经准备好了。”黑衣人落下,双手恭敬地递上一片布料,修长漂亮的手接过,料子上的霜花,让他狭长美艳的眼睛骤然眯起。
“离顾……”青筋暴起,后缓缓松开。
看来他也不必再忍了。
“未央……”
只是唤着,便觉得心口骤然揪起,尖锐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身子微微躬起,试图让疼痛过去。
“你怎么能离开我……怎么能。”
“没有关系,你会回到我身边的……”不知在说给谁听,像极了炙热甜蜜的情话,钝痛过去,他重重靠在椅上,胸口起伏,额上细细的汗珠,如逃大劫。
他一次次的想起她来,便无法抑制地疼,那样的疼与母后的死不一样,尖锐肆意,漫长而煎熬,饶是以他的意志,都顷刻败北。
他错了。
错的彻底。
他这样傲的人,竟也愿意承认。
他想要再一次怀抱着她,告诉她他会改的,他愿意收敛浑身的刺和阴暗的占有欲,即使,她可能再不愿听……
再一次被疼痛席卷之际,他忽然想起女子一身嫁衣,火红的颜色像是要灼伤他的眼睛。
想到她在离顾身边,便觉得疼痛之余带着酸涩,彻骨的冷。
他何曾怕过战争,怕的,只不过是她或许会在这段日子爱上别的男人。
修长漂亮的手紧握成拳,牙死死地咬着,眼底的血丝缓缓攀爬,他站起身来,离开了红裳宫。
从未有一刻这样冷清,她走了,枫影走了,那段肆意的时光亦逝去了。
终于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夙殣啊,即便天下都与他为敌,他都还是那个玩弄天下的人,他想要的无论什么都好,都一定会得到。
没有关系的,即便踩着无数鲜血踏上王座,众叛亲离,孑然一身,他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除了她,他都不在乎。
随着他离去,空气回归寂静。
一地浮沉乱世。
——夔羲二年,翎国内乱。将伊落尘护汐公主回溟,于溟翎边境遇袭,生死不明。
轩辕影携瑶妃私通出逃,计划败露于玄武门一战,后于鲭鲮城被掳,瑶妃失踪,帝大怒,命斩首。
行刑之日秘密无声,翎宫后位悬空,瑶妃未废。
自此翎再无安宁,帝师挥军东上,剿灭御影军,战争长达几月,双方死伤无数。
后人称为东引之变,瑶妃误国。
只道是风雨欲来。
——离都,天子脚下,繁华至极。
客栈里,说书人的神采飞扬。
“诸位不知听说过宫中来了位女子没有?”
羽扇纶巾的模样,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腔调,下头人满为患,休息喝茶间倒也乐得
听上这么一段,“别卖关子了,快说。”
说书人眼睛眨了眨,很是神秘的模样,“据说这位女子记得陛下宠爱,却毫无来头,陛下甚至连个小小的妃位都不曾封,却在整个离宫,尤其是未央宫里种满了桃树。”
下头有人嗤笑,“陛下年少风流,不过一个女子,有何好稀奇的?离后娘娘身份尊贵,更是绝色无双,我可不觉得这位女子有何过人之处可以比得上娘娘。”
也有人道,“离国本寒,种不得桃花,陛下向来睿智,怎会不明白这样的理?”
字里行间是不以为意,那说书人也不慌不忙,道,“这女子绝色动人,比起皇后娘娘也是不遑多让,何况……”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嗓子,“这位是从翎宫里出来的!”
话一出口满堂皆惊,刚才那人急忙看了眼周围,见没有什么官府人员,方才凶道,“你疯了?”
翎离两国的关系算不得友好,比溟国还差些,况且在离国境内肆意谈论他国之事,可是要被重罚的。
那说书人道,“这也是小道消息,做不得真。不过想想又不是空穴来风,你们想啊,一个找不到身份的人怎又可能是咱们离国人。”
那凶他的人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是个商人,脸色缓和了些,其他人被勾起好奇心,急忙道,“还有呢?”
“陛下可是为了她种了满宫的桃花啊!”说书人啧啧称奇,道,“原来本是白梅,后来全砍了,更让人吃惊的是桃花性本喜暖,在离宫是种不得的,陛下为此召了许多能人异士,宫中的花匠都换了数批,战战兢兢,生怕死了一棵桃树。”
“那桃花鲜艳灿烂,极是娇美,那女子喜爱红衣,自此向来素白的离宫便兀自多出了这样的颜色。”
说书人语气忽然热烈,“陛下却纵容无比,想来是喜欢这女子到了极致,不但把未央宫空出来,还命人修建了令一座宫殿,据说这宫殿极其华美璀璨,完全是按照翎国风俗建造的,里头桃树三千,雪一下花瓣如雨,更是美极。”他摇头称赞。
下头的人议论纷纷,尽是不敢相信之色,那商人道,“翎国我倒是去过,当真的华贵精致,倒是不知那宫殿是否属实。”
更有人有些忧虑,道,“陛下宠爱来历不明的女子是否有些不太妥当?若真如传闻,那女子十有八九是翎国细作,陛下可不能放之不管啊!”
“胡说,陛下怎会宠幸翎国女子。”
“我看未必,那女子八成是狐媚惑主的妖精,把陛下的魂都给勾走了……”
眼见事态越发热闹,那说书人把头微微低一低,唇角微扬,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没有人看见,他转身离开。
转角处,一名本静静听着的白衣男子起身,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抓着一把剑,跟了出去。
——外头。说书人轻吁一口气,走到巷子尽头,看着不知已经等待多久的黑衣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黑衣人转过身来,微微颔首,声音嘶哑,“接下来都这么办。”他抛出一锭金子,“日后不会少了你的,记住,不能对任何人开口。”
他像是不经意地,一道寒光闪过,那说书人脸色一白,陪着笑脸道,“是是是。”
黑衣人退后几步,离开后说书人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擦了下额上的汗,低声咒骂了几声,正欲转身,忽然颈间一冷。
一柄剑牢牢架在他的脖子上。
说书人慢慢低头,看见冰凉的剑身泛着冷光,反射着死亡的味道。
身子一软,却被抵住,一道冰冷淡漠的嗓音传来,让他的血液冷了个彻底。
“要怪,便怪你多管闲事吧。”
他的声音很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下,眼前慢慢变黑前看见的是一尘不染的白衣,还有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清冷剔透的瞳孔隐隐有道身影。
直到最后,完全失去意识。
作者闲话:
想我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