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殿试，春和景明。
    我着了一身儒服站在雅集殿外，本次进入殿试的共有69人，四下看看，皆是长身玉立，年少风流，虽身处帝宫之内，言行谦和有度，但眼中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无畏和骄傲，跃跃欲试的渴望，却在不经意间，展露无余。我不免有些欣慰，这便是我苍玺的栋梁之才，他们年轻而勇敢，虽然还只是未经打磨的璞玉，但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绝世无双的珍宝吧！
    辰时初刻，随着帝宫正司的宣唱，众人鱼贯而入，冉冉升起的朝阳悄悄地在每个学子的身后镀了一层金光，如同神迹。
    这是我第一次进雅集殿，殿上的正中挂着圣人的画像，父皇坐在御座之上，神色淡然，却有着九五之尊不容置疑的威仪，文臣武将分左右站立，帝璟和周君亭站在丹陛之下，面上有难得的欣慰和赞许，帝璟的目光在看到我时有些微微的僵硬，我低头避过他的视线，默默地站在士子们的中间偏后。
    赞拜，行礼，然后是点名···
    然而父皇随手一挥，直接发卷，卷上白纸黑字，寥寥数行，我却不由皱眉。
    《天谕四策》
    其策一，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其策二，权丈土地，按得纳税。
    其策三，重工重商，藏富于民。
    其策四，强化军防，威慑四方。
    看完试题，众考生面面相觑，众大臣也看到了，一时喁喁私语，不绝于耳。
    这分明不是让你出谋划策，而是让你评价别人的出谋划策，若评价得当，自是褒奖，但君心难测，谁又知道该如何作答？
    最后还是君衍走上前去，“微臣认为，此策虽好，却过于理想，若依此行之，必动摇国之根本，以此为策论，让诸生作答，恐怕欠妥，望陛下三思。”
    言罢俯身下拜，周围附和者甚众。
    父皇并不言语，只是倾身靠向御座左边扶手，以手支颌，眼前玉旒微颤。
    帝璟走上前一步，施礼道：“儿臣认为，君大人此言差矣！”
    “我苍玺如今虽呈盛世之态，然众所心知肚明，实则国富民贫，外有北越虎狼之敌，伺机而动，内有汶河年年泛滥，国之半数百姓深受其害，特别是我国风尚文轻武，北越之地虽贫瘠荒蛮，但民风剽悍，争勇好斗，时常大肆劫掠边城，而军中守备，也渐渐捉襟见肘，长此以往，必有大祸！”
    帝璟稽首再拜，父皇渐渐坐正，大殿上一时气氛紧张，落针可闻，就连那些年轻气盛的士子们，也尽量低下头去，放缓呼吸，如芒在背，我眼皮跳了一下，想不到帝璟今日会有如此言论，众所周知是一回事，但敢于当众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父皇的指尖轻敲扶手，半晌才道：“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君亭四平八稳地走上前去，“微臣以为，五殿下所言极是！”
    “居安思危，穷则思变，今有良谋，何不图之？在堂之人，皆为我苍玺栋梁，有士子献策于朝，我等大可依此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取其精华，舍其糟粕。若天下士子皆有此为国为民，舍我其谁之志，不愁我苍玺盛世太平！”
    这一番话，引得众臣点头称是，诸士子更是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线去为国争光，不愧是翰林学士，这嘴上功夫当真了得，说得我都忍不住为他叫好，君衍一派灰头土脸，嘴里喏喏不能言，憋得脸色涨红，看得我心里一阵暗爽。
    正嘚瑟着，严相却迈上前一步，最近这阵子，倒是太平了不少，帝蘅封了上将军，终日在军营里，许久不见人，姜太尉称病在家，谁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倒是严家这位，按理说他应该最挺帝璟，但刚才帝璟说话时，他却一直眉头紧皱，这会儿又跳出来不知为何？
    严相拱手一揖，“老臣听闻，献此四策者为今年考生，不知是哪位，愿得一见？”
    四下顿时清静，众士子面面相觑，我垂着眼睛，撇撇嘴，越过众人，走到丹陛前三步距离拱手行礼，“齐歌正是儿臣，只因此前梦中得一神人所赐四策，醒后依言书之，又碍于身份，恐有妄议朝政之嫌，于是化名齐歌将此书献上，还望父皇恕罪！”
    这番话说得，我自己都要为自己鼓掌了，把帝钧他们干的蠢事撇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周围一片哗然，若是他人，定要被认为是妖言惑众，可我是灵王帝倾啊，得天沐神佑之人！
    帝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双手捏成拳，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想不到吧？
    那么欣赏的人，居然是区区在下？
    我同情地看他一眼，继续垂下眼去，面上一派恭谨，身子纹丝不动。
    父皇四下扫了一眼，周遭立刻噤声。
    “既是，神人所示良策，今日灵王又冠以儒服，当为士子身份，朕，不以深究，只望汝等能为社稷出良谋，直言诤谏，此番，才不失为一次雅集。”
    赤裸裸的袒护啊这是！
    我眼泪汪汪地以袖掩面。
    父皇的嘴角微翘，另一厢，严相又表示有话要说，
    “此策虽为···神人所赐，但想必殿下与其神交良久，老臣有些不明，还请殿下示下！”
    我颔首，“严相请讲！”
    “我皇自登基以来，广纳言路，选举贤良，其虚怀若谷，为天下之表，然这第一策却是‘不拘一格，选拔人才’，难道陛下做得还不够吗？”
    我能说不够吗？当然不能！不过·····
    “依在下愚见，‘不拘一格’乃是指任人唯贤，不论寒贵，不论嫡庶，甚至，不论男女！”
    此言一出，果然又是一番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