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紫陌的神情一滞，但也仅有短短的几秒，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您别想用这个诱惑我了，我心意已决！”
    旁边的镜夕眉心不着痕迹地跳了一下，我颇有些疑惑，“你怎么舍得放弃那些在不远处向你招手的无数金银财宝和珍珠鲛绡，对了，还有慕容家的那小子，你们不是约好再见的吗？”
    “我有这么庸俗么？”紫陌咬着唇角，但神情依然异常坚定。
    太令人费解了，平时这小子就差掉进钱眼里去了，来北落星门将近八年，武功没见提高多少，倒是练了满口的生意经，一把算盘在他手上运用得呼呼生风，就连门里管账房的师叔都经常请他去帮忙，后来直接成了暗里的小财神，据说这几年北落星门在他的打理下，财政收入比往年翻了不止一番，所以他虽然武功不好，但在门里的地位却是超然，毕竟干什么都得花银子，谁也不会得罪财神爷，但如今，他怎么甘愿放弃这一切？
    更加抱定了心中的想法，我斜睨着还在装哭的紫陌，“说吧，你和镜夕又计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小脸一白，停止了干嚎，我趁机抽回了自己饱受蹂躏的衣摆，镜夕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坦然一笑，“他的货物我替他销出，所得利润，他七我三！”
    我就知道！
    合了合眼，我微笑看着紫陌，他吸吸鼻子，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他见我望他，不安地缩了缩脖子，慢慢向后移去，他退我进，逼得他退到墙角，我伸手，他抖了抖，竟怕得闭了眼睛，我失笑，顺了顺他凌乱的发，
    “干得漂亮！”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公子，你不怪我自作主张？”
    我笑得越发慈眉善目，“怎么会，我和银子又没仇，不过····”
    我扭头看着镜夕，指着紫陌道：“他九你一！”
    紫陌倒吸了口气，镜夕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紫陌向来眼光独到，他的货物稳赚不亏，一成的佣金，已是十分可观了！”
    镜夕眼睛微微眯起。
    “你若不愿，我找镜辉了？”我笑得更加灿烂！
    “成交！”镜夕的笑容有些扭曲。
    呵呵，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真是开心，我把紫陌拉起来，生意谈完了，接着就庆祝吧，却看到他三人的神色都变得颇为复杂，我不安地扭过头，只见怀薇像个背后灵似的站在我后面，吓得我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他的脸上已不见了一向温文尔雅的笑容，阴测测地看着我，“怎么？我亲爱的徒儿要离开为师了就这么高兴吗？”
    我立刻否认，痛心疾首道：“实在是家父有命，徒儿不敢违抗，还请师父恕罪！”我深深一揖，半晌都没动静，扶我呀，怎么不来扶我？我疑惑地抬头，怀薇看着我，眼圈微红，神情幽怨。
    我站了起来，心里有些动容，虽平时和他真真假假，言辞无忌，但七年之间，与他论剑吹箫，赏花谈月，他在忘世河边收我为徒，他于省身岛上，救我于危难，他笑着对我说，他要把那人，一起拉入地狱·····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对我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就连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有时甚至想，若是没有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能与他在这沉浮殿内，笑傲红尘，了此残生，倒也不错。
    他拉起我的衣袖，“真的要走吗？”我点点头，他的眼睛有些水色，执起我的手，“那就再给为师做一桌菜，要做足十二道，为师再也吃不到倾倾做的菜了，呜呜·····”
    他掩面而泣，我刚生出的一点感动却荡然无存，就知道吃！原来我的价值就只体现在这里！
    旁边三人各自望天，“我去准备食材！”镜夕说完，扯着紫陌就走，镜冥同情地看我一眼，“我去拿酒！”
    我狠狠抽抽嘴角，转身离去，怀薇还在后面喊，“要大份的哦，我想吃红烧排骨，四喜丸子，芙蓉虾膏，还有你上次做的那道万紫千红······”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紫陌，镜唯他们早已醉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唯一神志清醒的镜夕忙着把他们一个个搬走，怀薇也喝得醉醺醺地，抱着我一定要亲亲，就在他的唇快要贴上来的刹那，紫薇衣带当风，如翩起惊鸿，黑着脸飞身把他带走了。
    这是什么酒品和人品？
    我撇撇嘴，沉香亭内，杯盘狼藉，镜冥撑着头看我，眼里亮晶晶的，他今天难得的寡言，一直闷头喝酒，如今看来却是神色清明，他扔过来一坛酒，我伸手接过，我们飞身掠出沉浮殿，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他低头看着幽深的大海，潮声阵阵，激荡人心，今天没有月亮，几颗碎星在天边闪闪，海天更显晦暗不清，这些年来，他的性子不像当年那么张扬跳脱，反而是越发勤奋地习武练剑，他的天赋本就极高，再通过自身用功，就连怀薇在和他比试时都要认真以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问他他也是闪烁其词，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从来未变。
    他突然站了起来，身姿修长，飘飞的衣带拂过我的脸颊，他转头看我，眼睛明如星辰，丝丝的暧昧气息和着酒香迎面扑来，他慢慢俯下身子，唇舌与我相接，美得惊人的眉眼使人沉溺，我忘了推开他，借着酒意，我们拥抱，接吻，极尽缠绵，好久没有这么意乱情迷过，但我的脑子却异常清醒，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冷眼看着拥吻的我们，冷冷道：“你不是只把他当朋友吗，这又算什么？”
    像是被这声音惊醒，我推开镜冥，他一脸不甘地看着我，眼角微微泛红，“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他？你这么急切地想要回去，也是为了他吧！”他的声音在夜风中略显尖锐，神情苦涩，我不置可否，只是心存愧意地看着他，他终于自嘲地笑笑，别过脸去。
    “镜冥···”海风吹乱了他的鬓发，平时极重视自己外表的人今天却有些颓废，让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滞，慢慢地伸过手去，他却捉住了我的手，
    “冥沧，我叫冥沧！”
    原来他叫冥沧，北落星门的弟子，名字都是按辈分排的，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名字，而且平时是不准私下打探彼此出身，但他却告诉了我，可能是我要离开了吧，他转过头来，神色有些许释然，“我是闇华宫少主，冥沧！”
    闇华宫，自是如雷贯耳。
    江湖上有一首歌谣，说的是江湖各大门派的排名——七星北落，神武闇华，蓬莱逍遥，四大世家。
    说的是武林中的九大门派，分别是北落星门，神武堂，闇华宫，蓬莱境，逍遥峰，慕容、南宫、伽罗，尉迟四大世家，闇华宫本与神武堂不相上下，但神武堂是公认的名门正派，而闇华宫十分神秘，且亦正亦邪，行事诡谲，江湖中怕他的比敬他的人多，所以神武堂就排在了他的前面，只是没想到，镜冥竟是···
    “告诉我，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他看着我，目光如炬。
    我该告诉他吗？貌似苍玺皇家与神武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我与他，不是应该处于对立？
    唉，低低叹了口气，我亦抬头望他，
    “帝倾！”
    他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了，“我就知道，你必定不是寻常子弟，只是没想到，竟是，皇族····”
    他侧头微微一笑，“怎么办？貌似我们的立场有点古怪。”
    我也无奈地笑笑。
    他拉着我的手，指着遥远的北方，“帝倾，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会在那里创出一番业绩，若那时我们注定是敌人，那也要好好较量一场。”
    “我们做不了情人，就当敌人吧，说实话，你的才华有时令我都嫉恨，真想和你认认真真地比试一番，但你记住，若是我赢了，我必定把你困在身边，就算一世相互折磨，我冥沧，绝不放手！”
    “你就做好被我囚禁的准备吧，帝倾！”
    他的声音慢慢变成耳语，如一个魔咒般，在我耳边低低地盘旋，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声音在这惊涛骇浪中却十分明晰，刺激着我脆弱的耳膜和每一根纤细的神经，他的笑容倨傲而狂妄，甚至略显无礼，他的眼神带着睥睨苍生的气势，如同释放了全部的锋芒，令人不得不折服居下···
    我心里却十分平静，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气场，让我无比熟悉，这一天从早上紫薇宣我进北落星宫告诉我那个消息起，就变得恍恍惚惚，如同置身梦境般的不真实，但此刻，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要回去了，回到他的身边，他竟还记得我这个被流放的儿子，那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是一成不变的冷漠，是惊天的怒火，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