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初见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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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见君时
“大事不好了!天君他……他……”一直在老天君身边服侍的小仙娥绿荷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的,跌跌撞撞地从紫圣宫跑出,提着小裙边,一溜烟儿就不见了。护城河旁,活了三千多年的石头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个劲儿没缓过来,咳了老半天,才徐徐开口:“这绿荷啊,哪都好,就是这嗓门,哎哟哟,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带假休息也不能睡个日天光,真是造孽哟,哎哟哟,草兄啊,快快,帮我一把……”
卯时,整个天宫响起了一片哈欠声。
“老天君,他……他快不行了啊!”
早已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姑娘,擤了把鼻涕,抹了抹袖子,黯然低了低声,旋即便是场电闪雷鸣。
却说天宫的这厮们,哈欠还没打完,被这山崩地裂的哭声弄得生生地没了睡意。短暂的沉寂后,各宫的主子们皆移步紫圣宫。
“娘娘,听闻老天君……”若绾满头是汗,刘海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凤梧用手势打断了她的话,递过块毛巾。若绾接过,擦拭脸上的汗珠。
凤梧剥开一颗栗子,轻咬一口,微微有些苦涩。
忽而狂风大作,凤梧竟有些不稳,一个趔趄。
“小梧,少卿他……醒了。”是空耳传音。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她耳中回荡。
少卿,这个名字,像是从远古时代传来,重重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的眼里,忽然有了少女时才有的光彩,却是一瞬而逝。
小梧,小梧……会这样唤她的人,一个是老天君,另一个,已经死了。
像是将伤疤撕开,她的心,隐隐作痛。
多少人,已经死去。苟活的,又有几个呢?
想起她最爱的话本子《石头记》里的一句话:“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啊,真干净。
她笑了笑,立马向东皇山脚飞去。若绾急忙跟随在后。
天空中,仿佛有张明媚的笑脸,缓缓地闭上了眼。
下起了滂沱大雨。
“卖果子哩,新鲜的烧果子,五个铜板儿拿一串……”光德九年,长亭街的集市上,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的人昭示着,这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也是个相亲的好地方。
当地巡抚苏老爷的府上,早已是人满为患。一众的男青年们翘首以盼,望能见着苏小姐一面。
而苏家千金,苏凤梧,此刻正想着法子赖床不起。
“小姐,小姐,您还是快点起吧,奴婢瞅着老爷的气色不太好,怕是要发脾气了呢……”
无人应答。
“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您不依,受罚的可是奴婢啊……”
被窝里的一团东西总算有了点动静。“青菱。”慵懒而又清亮的嗓音从被褥深处传来,“我真的好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床它很依赖我,我一走,它肯定会哭的啦,你看你看,它已经撅嘴了,哦,床宝宝,娘亲不走,不走……”
“苏凤梧!”石破天惊一声吼,刚刚还被称为“宝宝”的床立马被闲置,苏家大小姐总算起了身。“青菱,更衣!”
一炷香后,苏家的大门终是缓缓打开。
“苏小姐……”“凤梧小姐,我是南巷的……”“嘿,这儿,这儿……”一片喧腾。来往的路人瞅见了,也来凑个热闹,于是乎,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嘈杂。
“安静!”方才出来的女子大叫一声,竟中气十足,颇有张翼徳长坂坡退曹军的气势,这下,人群彻底没了声儿。
“咳咳,”那泼辣的女子清了清嗓子,:“我家小姐发了声,说今儿她身体不适,不愿见这么多人,也不愿弄比武招亲那陈旧的把式,所以……”一双双焦灼的眼盯着她。“小姐说,大家不妨比一比谁睡觉的时辰最久,最久者……”万马奔腾的脚步声,眨眼间空无一人。青菱张了张嘴,笑笑,回身进府。
彼时,凤梧正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读着一本《石头记》。
别看她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却有个文雅的嗜好,喜欢看话本子。不过什么《女则》,《女训》这些姑娘家该看的书,她却是挨也不挨。她的理想啊,便是作出一本好看的话本子来,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草木记》,圆了那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的木石前盟,岂不乐哉?
微风习习,碧玉年华的姑娘坐在自己的园子里,那园子里有山,有水,有她自己的林妹妹,宝哥哥。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妹妹诶,我便是你的好哥哥!”
“哥?”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浅浅笑着。这便是苏家的大少爷,苏凤析了。
“要我说,小梧啊,其实你不用长得这般漂亮的,光听你这百灵鸟似的歌喉啊,啧啧,就不知道能勾住多少男人的心。”凤析偏偏头,刮了下妹妹的鼻尖,“纵使你长了张麻子脸,爹娘也不该愁你嫁不出去。”凤梧的心思有些飘忽,整段话也就“麻子脸”那三字入了耳。“你才麻子脸。”翻了个白眼,卷起书,走了。凤析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傻妹妹哟,话里的好歹都听不出来吗……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爱看热闹的凤梧早早便打扮好,就等着太阳下山看灯会了。可怜凤梧她爹娘一片苦心,看女儿兴高采烈,还以为是期待早些日子请的礼仪讲师的到来,快快成为一个“大家闺秀”。怎料刚放下碗筷,“大家闺秀”便没了影儿,还顺带捎上了“大家闺秀”的哥哥。
夜幕降临的长亭街,张灯结彩。卖糖葫芦儿的,耍杂耍的,说相声的,每样都让凤梧移不开眼。直到——“哥,快看,那儿有表演!”“哦。恩?!”表演!凤析猛地一激灵,赶忙拉住凤梧,哪知拉了个空。这姑娘,遇上表演就没什么好事。前些年带她去隔壁街看京剧,本是好好的一场武打戏,戏子们做个样子,刀剑棍棒耍耍便也完事儿。她苏凤梧倒好,吃着杏子,嘟囔了一句“怎地不打呢”,悉数将手里的杏核扔了出去。这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戏子们都嘭嘭倒地,那场面,啧啧,目不忍视。剧组的班头虽看在苏家大老爷苏川的名望上,面上不好说什么,但那脸色,确乎是表明了态度。再前年,爹娘请了西洋团的杂耍团给她庆祝生辰。一开始凤梧老老实实地坐那儿,真有副女儿家的仪态。好景不长,戏子们演顶碗时,她又玩心突起,大喊一声“皇上驾到”,然后,碗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那日,是凤析跪下苦求,才免了她一顿家法伺候。
现如今,这姑娘又没了影儿,真真叫凤析又气又急。“歌女好美啊,听说是皇上宫里的呢。”“是吗,我瞅这模样,当得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人潮议论纷纷,都向一个方向涌去。凤析估摸着表演就在那儿,便也随人潮行进。
城南的玉亭所里,正在进行一场表演。
为首的是位蒙着面纱的姑娘,透着薄薄布料,也依稀能瞧见她姣好的面容,眸若星辰,极含风韵,却又带着少许的哀愁。朱唇轻启,莲步微移,歌声随着舞步在丝绸造成的云上游走。那是一种妖治的美,似聊斋中那些狐仙,灵动魅惑。
凤析有些呆滞。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急忙询问身边的人妹妹的下落。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没见过”。凤析这才着急起来,大声呼唤:“小梧,小梧……”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阁下要找的,可否是我身旁这位姑娘?”凤析急忙转身,却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来人有些尴尬,撕下脸上的伪装:“在下安少卿,乃皇上御前侍卫。此番奉圣上之命,看护歌女缪妙,不料使令妹误解,实乃在下之过。”抬头,却望见两张已呆掉的脸。
眼前是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孔,如墨般的眼让万千世界失了芳华。传说苏家祖上是位神仙,长了张四海八荒再无第二的好看的脸,连天尊都自叹不如。潘安之貌,也不及其万分之一。而眼前的人,乌丝轻垂,那模样,估计就是凤梧祖上转世吧。
唤为安少卿的男子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耳朵根渐渐红润。刚欲离开,便被一只手揽住。
“皇上驾到!”
这一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