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十八)商女犹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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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商女犹唱**花
她这个妆台位于楼上花厅一角,两扇白纱缂丝屏风后面,玲珑雅致的卧房碧纱橱外,一面临窗,紧挨着便是红木盆架,架子上放着一白玉盆,平日洗面洗手之用,春夏时节打起竹帘,楼下后园外巷子里过路之人影影绰绰便可见美人梳妆,这亦是一大雅趣。
红木妆台用料极其讲究,采用泛着古色光泽的红木,这种材料木质质地优良,坚硬耐用,纹理沉着,美观大方,并且木材本身就有自身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显得梳妆台古朴典雅、秀丽动人,在居室空间中亭亭玉立、赏心悦目。
台面上竖着镜架,镜架中装有玻璃镜,与化妆橱形成呼应对照,以显其清雅动人、孤芳自赏之美的特征。镜面周围雕紫藤葡萄,雕工极其精湛。
台面下为组合式化妆橱柜,底设八足,设计巧妙,台面上另有一彩绘双层九子漆奁,此奁纹饰精美,做工精细,用料考究,器身外髹黑褐色漆,再在漆表刷一层极薄的金粉,其中又加入少量的银粉,然后用油彩在器表绘出黄、白、红三色云气纹,璀璨耀眼,十分华丽。
漆奁由“信期绣”的丝绢包裹,分为上下两层。盖和壁为夹纻胎,双层底为斫木胎。
上层隔板上放有手套、絮巾、绣花镜套等;下层的制作可谓巧夺天工,在厚度为五厘米的底板上凿有九个不同形状的凹槽,每个凹槽内分别嵌有九个形状不同、大小有序的小漆奁。
古人这样设计是为了妥当放置铜镜、香料、丝绵等梳妆用品,并且方便拿取。
此妆奁乃是云影出局时使用,轻巧方便,十分衬得起她的身份品味。
见云影不说话,沈紫薰晓得恐怕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女子,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心底里对她看重的男人一直抱有幻想。
她不愿意打碎云影的幻想,可是问及当年的事情,是为了接下来的行事,所以不由得出口:“我在栖霞精舍见到了他,他似乎对禅机佛理很感兴趣。”
云影手里的雕花篦子掉落红漆地板上,如同一滴水掉进霞影纱中?
白日里不见客,朱痕便不用抿子上头油,只梳理好半臂青丝,她感觉到云影动容了,微微有些发抖,转头示意沈紫薰别再问。
“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安稳的生活,还是心中至爱?那个人说我不懂男女之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年到底怎么想的?”
沈紫薰站在云影身后,看着紫藤葡萄纹半身镜里的自己,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头发从顶至背结了简单的辫子缨穗子便出了门,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装扮。
云影突然躬身埋头啜泣,口里喊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如果叶邻衣打算出家,你将来打算怎么办?”紫薰几乎是脱口而出。
朱痕忙制止紫薰,可已经晚了,云影披头散发只穿了白绉纱晨衣,赤脚站起来,抓住紫薰衣襟,两眼通红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骗我,胡说八道。”
“姑娘别急,紫薰姑娘是胡说的。”朱痕忙从中劝解。
可说什么都晚了,云影发疯似地抓住紫薰手臂,口中喊道:“你胡说,他说过会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做正室夫人,出家,你骗我!”
“我是说可能,你既然这么想要安定富足的生活,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沈昭?”紫薰可不管云影的悲情万绪,她现在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紫薰姑娘别问了,这种事情你让姑娘怎么说出口?”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身上流着那人的血,难道连你怎么和他生的我都不能问?”紫薰的刚强性子上来,非要问到答案。
“我就是傻,是我痴心错付,是我错生养了你,最后我的女儿还是要替我去还沈家大爷的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云影伤心气急,口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使气乱说。
朱痕忙上来拉沈紫薰,劝道:“沈大少爷今日的话太过了,这男女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说的清楚,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文人墨客不是都说不清嘛,姑娘这问题太尖酸了。”
“你………”紫薰无语,她一则是关心云影将来何去何从,二是想抓点叶邻衣的把柄,这可倒好,惹得云影动了真气,这怎么说的,看来这女子真是水做的,轻轻一碰便肝肠寸断了。
这还真是无情却被多情恼。
看来云影对叶邻衣是情根深种,估计这辈子非君不嫁了,可那人此刻却在盘算什么天下大乱,真真可笑!这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吗?为什么自己整天不会这么花为肌肤雪为肠,她要是这样,估计沈家马上得天下大乱了。
云影哭哭啼啼地将屏风都推倒了,外面正好徐阿母等人听见动静冲上来看究竟,见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只好上前劝解,使眼色让朱痕拉了紫薰下楼。
两人走到栖湘馆月洞门外,朱痕正经问:“沈大少爷说的是真的,叶先生真的打算?”
“不晓得,反正现在他成天跟和尚道士胡掺,我也不晓得他搞什么,我也问过他是否会娶云影过门儿,他没回答。”
紫薰见朱痕冷静,便实话实说。
朱痕沉吟,半晌,面有悲戚地说:“这也是姑娘的命,女人啊,无论你出生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我晓得我们姑娘的心,她虽不幸沦落风尘,却是个真正的好女人,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听到朱痕的悲叹,紫薰心里亦不是滋味,自尊心变态的她本来想说女人的命运不能依附男人,可好像这话对旧院里的女人来说真的很无力。
此刻她也觉得刚才说得太直接,可不说也说了,只好对朱痕说:“你多安慰她吧,有机会我还会去见那人,我会极力劝说的,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云影,每个月我会按时送银票过来,你收好就是。”
紫薰对朱痕是很信任的,毕竟云影身边就这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朱痕感激,俯身道:“少爷费心,多谢你的好意。”
紫薰不想再说这事,只好转头随意问了一句:“闵柔的病还没好?”
“不晓得,这门一直都紧闭。”
朱痕似乎不关心闵柔是否开门见客,对沈紫薰福了一下便回头上楼收拾残局去了。
紫薰从云楼出来,见曲中市肆,清洁异常。香囊、云舄、名酒、佳茶、饧糖、小菜、箫管、琴瑟,并皆上品。外间人买者,不惜贵价。
正所谓“市声春浩浩,树色晓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
自古写秦淮河,最著名的莫若杜牧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是啊,商女不知亡国恨,云影一心期盼的一家团聚妻贤子孝的美满生活应该是奢望了,别说叶邻衣,就是自己估计也要让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失望了。
云影是不会懂得男人的抱负的,她连自己女儿在沈家的处境都无法体会,更别说叶邻衣那样的狂妄志向。
正如朱痕所说,她是个真正柔肠似水的女人,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拥有的一切——丈夫,儿女,一个真正的属于她的家。
她若没有沦落风尘,出生寻常人家,一定是一位贤妻良母,对男人三从四德,一生相夫教子尊上爱幼,可惜,上苍总是对这样纯良的好女子太刻薄。
她沈紫薰能说什么,虽然她早已经看透云影其实是个认命却又倔强的女人,可她却是佩服她的。因为如果将自己与云影的命运对调,试问自己能做到她那样坚韧吗?应该不能。
可是,沈紫薰也明白自己与云影最大的不同,自己的母亲是云朵的影子,永远藏在艳阳之后。而自己,则是风雨雷电日升月明,一切都是直接的,坦荡荡的,不需要任何掩饰。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管,只想着在未来的暴风雨中保住沈家,保住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满腹心思的沈家大少爷不知不觉溜达了半天,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差点摔倒,回身看时,才发现是小卢管家——卢佳。
“少爷这魂不守舍的,是打哪里来?”
沈紫薰抬头一看,正好见到“东顺典”三个大字,正是沈家在金陵钞库街来燕桥畔的当铺,这当铺正好在花榜状元林频伽的迦妙楼对面。
“是小卢管家,你这是———”
看看已近午时,沈紫薰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头有些晕,早上出来得急,早饭都没吃呢。
卢佳显然是到当铺里办公事来的,沈紫薰正想邀人散心,便开口邀约一道在街上小店吃个便饭。
小卢管家欣然应允,两人找了家临街开间的小吃店,点了鸭血粉丝汤,什锦豆腐涝,小笼包,鸡面干丝等小吃,店家特制的菊花酿一壶,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