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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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栀子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哥,哥哥?”
听见了,是栀子焦急的声音。可是,不管他怎么扭转目光,眼里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哥哥你别吓我……”
“我看不见了。”他抬起手,却什么也抓不到,“栀子不怕,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不怕。”感觉到妹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上。
“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若耶溪感受着身下的颠簸,猜测他们可能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
“是马车,车门锁着,看不见外面。”
“你们两个再嘀嘀咕咕的,我就把你们丢出去。”冷不防的响起一个声音,两人闭上了嘴。
若耶溪悄悄打开妹妹的手掌,写道:“马车里还有别人?”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栀子写到这里,小脸白了白。没有看到人怎么会有说话声?
“乖乖的别耍花样,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很清楚。”
若耶溪捏了捏妹妹的手心,让她安心,开口问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可是,再没有说话声了。
马车一路颠簸,栀子靠在哥哥身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若耶溪闭目养神,大脑却格外清晰。
他渐渐听到流水声,凉州城之内是没有河流溪水的,看来马车是往出城的方向行驶。
突然,车身一个剧烈的晃荡,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了几步,栀子惊慌惊醒,便听到车外响起打斗声。
铁制兵器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有时马车会剧烈摇动,似乎要翻了一般。
栀子慌张问道:“哥哥,怎么办?”
若耶溪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
“栀子,你有没有带发簪?”
栀子往脑袋上摸了一把,早上梳妆时还真戴了一支。
“好的,在这里别动。”
若耶溪说完便起身,在壁上摸索着,找到了车门。
突然,从车门中直直插入一把剑,将车门劈成了两半。黑衣人的剑正要往少年身上刺去,却忽然见他举起右手,狠狠地刺进了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少年一身。
“哥哥!”栀子几乎吓傻了。
少年握着簪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强装镇定地说道:“栀子,这人穿着如何?”
栀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她害怕这种血腥。
“浑身黑色,就像杀手一样。”
“你怕吗?”
“有哥哥在,我不怕……”
“那好,我们趁乱逃走。”
栀子脸色苍白,拉起哥哥的手,小心地往外走。不远处一群黑衣人与另一群红衣人在打斗,他们小心地躲开黑衣人的视线。
忽然,若耶溪感觉到妹妹的步伐停了下来。
“怎么了?”
“想跑?”黑衣人举起长剑,凶狠地向栀子刺去。
若耶溪一把将栀子推开,右手抬起簪子狠狠地刺去。这回没有刺到要害,只伤了对方的后背。黑衣人恼羞成怒,一脚把若耶溪踹倒在地上,长剑直直地刺过来。
“哥哥!”栀子失声大哭。
鲜血喷溅而出,红色如蛇蜿蜒蔓延,黑衣人冷笑着,忽然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蠢货。”
身后的红衣男子低头看向若耶溪,少年伤得很重,那一剑刺中胸口,但好在没有伤到心脏。
“小伙子,让那姑娘带着你逃……”
“哥哥!”栀子一下子扑了过去,大声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栀子,笨蛋……别哭。”若耶溪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脑袋,“照顾好自己,等云大人回来。”
“我不要哥哥离开!”
他们这一边的动静太大,一下子吸引了注意,更多的黑衣人开始转移目标,转眼几人已经被包围。
“……战场不是情场,蠢货。”红衣男子气愤地骂了一句句,长剑举起,红衣浴鲜血,随风舞得张扬。
栀子完全忘记杀人血腥的可怕,只知道伏在哥哥身边,不停哭着。
“栀子,快跑。”少年无力地喊着。
“嘶——”红衣男子狠狠刺向试图偷袭的黑衣人,尸体在二人身边倒下。
“快跑……”
快跑……
五年前娘就是这么说的吧,娘的身体被无情践踏着,可她却大声喊着,若儿,快跑。
他仓皇地跑了,可是娘啊,家啊,都不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娘,现在,也不能保护妹妹。
“哥哥……”
妹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眼前是一片梦幻的白色,在那片白光之中只缓缓走出一个人,白衣翩翩,风度依旧。
他启唇轻笑,温柔依旧。
“我回来了。”
云大人,你真的回来了吗?终于回来了吗?
恍恍惚惚,一个甜美的嗓音轻轻唱着《落花时节》。
君不见,
谁知我思念。
胭脂泪,
洗染相思醉。
花又开,
年载盼君归。
花又落,
终复见君归。
终复见君归……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再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再没有血液流淌成河的声音,也没有妹妹的哭泣声。
世界,仿佛一下子归于寂静。
“大人,您真的又要走了吗?”
“嗯。”轻轻抚过少年光滑的额头,他真的是长大了不少。
“小少爷这几年都很想您。”若雪恭敬地说着,将一叠画纸呈了上去。
一张张翻下去,竟然都是自己的画像,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画上,有第一次相遇时他从马车上翩翩行来,有他柔和地安慰暴怒的弟弟,也有少年想象中的自己,坐在白马之上,身后是一片花海……
“难得一见的绘画奇才了。”云笑着将画纸全部收好,这时刘老医匆匆赶来,为若耶溪把脉。
但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孩子他恐怕伤寒复发了。”
云一愣,难怪他刚才就觉得若耶溪的体温特别冰。
刘老医掐指低算着什么,然后匆匆退去准备药材。
“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若雪恭敬问道。
“不要走……云大人。”
云低头,却发现只是少年在梦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嗯……”
“云大人不要走。”
“好,我不走。”
“真的吗?”
“嗯,真的。”
少年已经睁开了双眼,恢复了视觉的乌黑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不要骗我。”
云笑着不语。
“我等你,等了好久……”
若耶溪将脸蛋贴在云的手边,如落花伴流水的依偎。
云温柔地看着他,说道:“睡吧。”
都这么大了,还会撒娇啊。
直到若耶溪在他手边沉沉睡去,他才轻轻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户外月色淡淡,一如池水亭边眉眼淡淡的温顺男子。
身后缓缓走来一红衣男子,立在云的身边。
“云,你今晚不打算回去了?”莫渊迟疑着问道。
“已经这么晚了,而且我也已经答应了那孩子。”
“也难得王爷会对一个外人这般上心,这少年真的很不一般。”莫渊若有所思,“按照属下的报告,他当时似乎短暂失明了。但是,他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仅用一支簪子就杀了一个伤了一个。”
这种胆量和气魄,让他颇为欣赏。
“你说要不要把他培训一下,来我们红月阁?”莫渊目光闪闪,对于人才,他总是十分珍惜。
“你看着办吧。”云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他看着月光下的湖面,仿佛笼上了一层薄纱。
“不过呢,你不回去,白泓姑娘会寂寞的吧。”
“若是如此便好了,”云的笑容泛起苦涩,“白泓对我,连在乎都不曾有过吧。”
“不会的,”莫渊有些着急,“她很爱你的。”
云笑而不语。
那个女子的心……
“夜深了,爷早些休息吧。”莫渊拱手告退。
月光下,云取出那叠画卷,再次一张张端详了起来。翻页的手指猛然停住,许久未动。
第二日早上,若耶溪早早醒来,睁开眼时一缕阳光射了进来,他寒冷的身体总算找回了一些温度。
此刻,他满心的喜悦,只因他等待了五年的云大人回来了。
于是他着急地想起身,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身子。浑身因寒冷而完全僵硬了。
门开了,若雪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对着他笑了笑:“小少爷,刘老医嘱咐我按时给您喂药。”
若耶溪看着一碗汤药,皱了皱眉头:“一会儿我自己喝吧。”
若雪比若耶溪大五岁,五年来如同姐姐般照顾着这个捡回来的弟弟。
“溪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再怕吃药了哦。”若雪走近床榻,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下,“好冰。”
若耶溪珉着下唇,是的,越来越冷了。
“你能动吗?”
“不能。”
若雪很担忧,起身往外走:“我去叫刘老医来吧。”
“刘老医出去买药材了,”云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对着若雪点点头,“我来吧。”
“是。”若雪恭敬退下。
云来到床边,温暖的手掌覆盖在他冰一般的额头上,温和道:“伤寒是什么时候得的?”
若耶溪眸光闪闪地看着云,他发现云的气质更加成熟温文了。
“从小便有了。家里穷买不起药治疗,一到冬天就爱犯。”若耶溪仿佛陷入了回忆,“每次都很严重,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都差点冻死……还好有娘抱着我,妹妹哭着对我说,要坚持下来。”
逝去的岁月再次拾起,没想到自己会是这般平淡的提起。
“你长大了不少。溪。”
一个“溪”字,让少年感动了好久。
他其实很想问云,这五年来他去了哪里,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问。
云漂亮的脸庞近在眼前,温和的笑容总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云大人。”
“嗯?”
“九王爷为什么要通缉我?”
云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端起一旁的汤药,说:“该吃药了,我喂你吧。”
云大人要喂他吃药?
云轻轻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小心地递到若耶溪的嘴边,哄小孩子般。
“张口。”
苍白的薄唇微微张开,苦涩的滋味立马占据了整个口腔。他微微皱眉,但不想让云觉得自己没用,忍着苦涩一口口喝了下去。
喝完后,云很满意,很细心地用手巾为他擦了擦唇角。那感觉,就像自己的亲娘在照顾不大的小孩子一般。
热乎乎的汤药下肚,再加上苦得要命,若耶溪终于感觉到浑身不那么僵硬了。试探性地扭了扭身子,云笑道:“还冷吗?”
“我……”还没等他回答,云就俯下了身子,一只手放在他的脖颈处,一只手扶着肩膀,竟然将他抱在了怀里!
云的气息,带着阵阵清香,弥漫在少年周身,渐渐地犹如飓风般,侵占了他整个心房。
第一次被娘以外的人,这样呵护。原来他是这么地渴望被人呵护着,爱着。
门外,若雪拦住了莫渊的步伐。
莫渊摇了摇红色的袖摆,十分不解。“丞相来信了,我必须马上见七王爷。”
若雪往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莫大人,王爷在给小少爷喂药,您请稍等。”
莫渊无奈,立在门外静静等候。
不多时,屋内传出动静。
“嗯,啊……云大人,好痛。”
“哪里痛?”
“这里。”少年咬紧牙关,身体总算有了温度,却因为忍着疼痛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忍一下。”云拍拍他的左肩,“一次就好了。”
“嗯……”云大人说什么都好。
若雪红着脸站远了几步,莫渊一脸扭曲的表情
“听不下去了!”忽然莫渊鼓起勇气,砰地一声推开门,气势汹涌道:“云,你这样对不起白弘……”
屋内的两个人诧异地看向他。
“是你。”若耶溪深吸一口气,胸口上浸红了一片,看得出来他痛得厉害。
“那次是你救了我。”若耶溪说。
云已经将伤药为他换好,又在他额上抚了一把。
“好很多了。”
若耶溪看着温柔的云,小声地说道:“云大人,谢谢你……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吧。”
“怎么会。”云为他盖好被子,起身走向呆若木鸡的莫渊。
“莫渊,你刚刚说什么,白泓怎么了?”
“没,没什么!”莫渊结结巴巴地敷衍着,“我,我有些事要向大人禀报。”
云含笑地看着他,回身对若耶溪道:“这几天好好休养吧。”
“大人……”若耶溪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来,最后乖乖“嗯”了一声。
金色的阳光照着云的全身,他犹如光中走出的仙人。
“好。”他道,“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街上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