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部分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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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陈禹廷的开始,像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余味却久消不散。
    *
    那时候他大二,在我打工的咖啡店旁边的便利店打工。
    咖啡店的工资对那时候的我而言很高,不过待遇就与工资不同了,不包吃不包住,每天累死累活还要自掏腰包买吃食。
    但每月月末从老板娘手里结果的那厚实的信封时,我就会闭上我的嘴,乖乖的掏出我的钱包,去隔壁的便利店买桶方便面。
    不过仍要感谢我那位吝啬的老板娘又让员工解决剩余果盘的习惯,我的成长期,每天只有两餐,餐餐都是拉面,但在我19岁的时候,还是成功的长到了180以上。
    除了我手中的拉面,我体面又整齐的站在了陈禹廷的面前。
    多亏陈禹廷天生多事儿的性格,从他打工开始,我每天都要去买拉面,在第一个月结束,他皱着眉毛给拉面盒扫码:“每天都吃拉面的话,营养跟不上的吧?”
    很难相信陈禹廷是个跟我同级的高中生,个子不算高,带着棒球帽,穿宽松的黑T外面套着橙色的工作马甲。
    “还好,这我不也没太矮啊?”我并没太在意,也没过脑子就随便吐出了这话。
    他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鼓起了脸:“说我矮就直说。”
    那时候他确实不高,比我矮一个头。
    “哎呀,我没有。”我挠了挠头,这动作在他眼里变成了有点儿苍白的辩解。
    “算了,给钱吧。”收钱后他从手边的盒子里掏出了根火腿给我。
    “我没买这个。”
    “送你的!”他口气还是不太好,但是可以听出来已经完全消气了。
    我当时以为他是无聊打工的高一生,把火腿塞进了口袋里,跟他说了拜拜。
    *
    那时候我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每天只睡三两个小时,打工复习,打工复习,两点一线。
    有次提前下班,我坐在便利店外面的椅子上看书,林昌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轻轻拍拍我:“干什么呢?”
    我当时看见他的时候心里感叹,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闲。
    “你高三啊?”他坐在我对面,推给我一罐汽水。
    我也没客气,拉开了汽水的拉环,呲,我的心就像罐里猛的涌起的气泡,不安的跳跃着。
    “想考什么大学?”他支着脸看我。
    那天他没穿马甲,穿的是黑色的制服外套,胸前绣着S大附属高的校徽。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不回去的。
    “S大?”我说。
    *
    “真的吗!我也是想考S大的哟!我就在附属高,直升的话应该也可以吧!我叫陈禹廷!你想学什么?”他笑着问我,捧着脸靠近我的书本。
    “我叫周海,李周海。”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李周海,好啦快去复习吧,我回去了。咱一起加油吧!”他揉揉我的头,蹦跳着走进便利店里。
    一起吗,从来,从来都没有谁说过要跟我一起做什么。
    “好。”我轻声回答他。
    我努力回想着S大的金融专业,好像也不错。
    那就努力试试吧,我在笔记本的封面上写上了,向着S大。
    *
    有目标会事半功倍真的不骗人,有了明确目标之后,我似乎睡的时间可以变得更少了,老师还问我是不是终于乖乖辞掉了兼职。
    某种方便来说还是要感谢兼职的吧。
    *
    那之后一段日子里都没见过陈禹廷了,他应该也在忙高考吧。
    *
    很可惜,一直到我顺利在S大毕业,我也没有再跟陈禹廷见面。
    我想,他可能是放弃了S大,可能是家庭突然出现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去了海外留学。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高考前的那段日子里,是一个只说过几次话的人的笑脸在激励我,比多少杯咖啡都要管用的叫我清醒。
    进入大学后在每次考试前都努力去考的决心。
    实习时被前辈们指使的时候把难过咽下去的力量。
    几年中不停的被打击时,唯一的慰藉了。
    我甚至不清楚我自己为什么非要上S大,还等着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他可能已经忘掉我了。
    *
    我没再想过我俩再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所以可能会惊慌吧。
    在第一次正式工作的银行里看到陈禹廷时,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单子散了一地。
    我弯腰去捡,他还是爱多管闲事儿,跑到我身边一边帮我收拾一边跟我搭话。
    “你也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啊?我叫陈禹廷,前辈们都很好相处的没关系,你哪个大学毕业的?我实习之后就转正了现在还没什么实感呢…”
    我抬头看他,他也刚好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我:“李周海!”
    “哈。。哈,好久不见,陈禹廷。”我干笑着跟他打招呼。
    后来我也想,为什么要尴尬呢?
    *
    他长高了,还是比我矮点儿。
    “你真的考上S大了啊,我考试的时候没发挥好,结果没能上成。”他失落的撇撇嘴。
    “没关系,现在不是可以一起工作了吗?”我挠挠自己的头,然后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附在了他的头上。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对啊!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这话听来没什么不对,却有些暧昧不清。
    在一起啊。
    *
    说真的,我没想过能跟他确定关系,就像当时我没想到我俩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一样。
    那时候我已经是分行的副行长了,他被调到另个分行做经理。
    他愁眉苦脸的看着我:“不能一起工作了…”
    我又一次没能控制好自己,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咱俩在一起不就行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他诧异的看着我:“李周海。”
    我闭上眼,却被一个分量十足的拥抱搞得差点儿摔倒:“那真的是太好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我俩退了各自的出租屋,把几年的积蓄一起买了个八十来平的小房子,交了首付,简单的装修。
    搬进去的那天,他问我:“我们在一起了吗?”
    我记得,我跟他说:“我们不是在一起好久好久了吗?”
    *
    我跟陈禹廷的生活,要怎么说呢,平淡的要命,像一碗白粥,别说青菜,连一点盐都没有,三点一线的度过每一天,谁先下班谁就去接另一个人,如果加班的话另个就先回家做饭。
    再后来,陈禹廷成了分行的行长,我升到了总行。
    谁也不知道我俩的事儿,如果有人介绍对象,也会去应付。
    可能是我太专注于事业了,我以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
    *
    我俩分手的事儿也很突兀,就像认识和重逢时那样。
    他阑尾炎最手术的时候需要家属签字,大夫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下:“我是他堂兄。“
    我回头看了眼陈禹廷,他的脸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他看着我,疼痛也没能掩饰住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失望。
    从手术室出来,药劲儿还没过,他平躺在病床上,啮动双唇想要说什么。
    我心里突然发凉,我用棉签蘸水擦他发干的嘴唇:“睡一觉吧,醒了再说。”
    他恢复好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李周海,我不想探究你是否爱我,可是你连承认咱俩关系的勇气都没有,我哪儿来的勇气跟你在一块儿呢?”
    “说好跟我一直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吗?为什么,现在是你不敢承认呢?”
    是啊,为什么我不敢告诉别人呢?
    到底,是谁错了呢?
    *
    我们两个很和平的分手了,房子的贷款早就还完了,我俩把房子卖了,钱均分。
    这样很好吧,也许以后心里都会有一个大窟窿,但是会轻松很多吧。
    陈禹廷抱了抱我:“再见,不对,再也别见了,就这样吧,李周海。”拖着他的行李箱上了出租车。
    不会再见了吧,他会去哪儿呢?
    他跟我说了,他想忘掉我,然后干干净净的重头开始,叫我也一样,忘记他,就算忘不了,也努努力。
    努努力的话,一定可以忘掉的,对吧。
    *
    我突然觉得有些遗憾,33岁的我,认识他真的好久了,久到有一些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有的不会忘的,比如他笑着跟我说一起努力吧,比如他丢给我的火腿,比如因为他我如刚开罐的汽水般涌动的心。
    我本来以为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可能真的该说再见了,再见陈禹廷。
    再见,我在这世上最灿烂的,多彩的一部分。
    *
    雨水混合泥土的潮湿腐烂味儿充斥着林昌均的鼻腔,录音笔从手里滑到地上。
    雨已经停了,陈禹廷脸上的眼泪来不及与雨水混为一体,他想不到此时自己应该做什么好。
    地上的录音笔发出杂音,过了一会儿又将里头唯一的录音重新播放。
    陈禹廷曾眷恋的声音又一次缓缓流淌出来,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在他耳廓嗡嗡作响。
    我叫李周海,我想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死亡有预感,我最近总觉得我自己要死了,有些话现在如果不说的话,可能真的要带进坟墓里了吧。
    我灰黄人生唯一的彩色部分,名叫陈禹廷的那故事…
    *
    李周海是意外死亡,不是他杀不是自杀,仅仅是因为一场车祸引起的惨案。
    据说他在去公司的路上,被闯红灯的货车装的连车带人飞出好几米,当场死亡,很安详的躺在车里…。
    葬礼上的人一个个走了,最后只留一盒骨灰搁在陈禹廷的脚边。
    陈禹廷呆滞的低下头,我有好好送你一程呢,李周海。
    那支粘上泥土的录音笔离自己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不知道是够不到还是不敢碰。
    可是他知道的。
    陈禹廷在这世上最美好的部分,从很久前就在消逝了,如今终于消失殆尽,再不会有了,再回不来了。
    可他又不知道,在他俩分手后,友人看到李周海房里摆的相片,问他是谁,是堂兄弟吗?
    他眷恋的看了一眼照片,把相框反扣在桌面上,他说。
    “是爱人,曾经的爱人,现在正爱着的人。”
    可惜这是真的过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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