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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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槐转身,自然的把身侧的位置让给温休。温休上前几步与他并肩向前走着,略微向前半步,并不告诉靳槐要去哪里,靳槐也不问,默默随着温休缓步而行。穿过几个长廊,纸笼灯光依旧,四周却随着二人渐行渐远而越发寂静。靳槐抬头看了眼夜空,残月淹在云蔼后,目光所及混沌一片,内心暗叹天气无常。温休仍目光笃定的向前走去,前方隐约浮现水汽,靳槐还在跟着走,却听温休说到:“到了。”
    走了许久,靳槐始终余光看着温休,竟没注意已是穿过一间花厅,到了侯府尽头的花池。腊月已至,湖中早没了水莲,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而亮的冰层。温休指着湖心亭,说道:“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说罢,率先踏上冰面朝湖心走去,冰层在温休的脚下不易察觉的发出声响。靳槐心惊,顾不得礼仪,慌忙紧紧抓住温休的手臂。温休被靳槐拽住,竟是笑出了声,反手抓住靳槐的手臂,带他走上了冰层。
    冰层没有如靳槐所想一般裂开,只是随二人每走一步而发出细微的清脆声,成为这空旷寂静的湖心唯一的声音。靳槐拉着温休的手臂,丝毫未敢松手,温休也由着靳槐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湖边到湖心的距离并不远,窸窸窣窣的声音点点扩散开,温休手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靳槐手臂上,如果不是声音戛然而止,靳槐几乎以为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
    到了湖心亭,温休引靳槐坐在北面的位置。靳槐暗暗收手收回袖中,握手成拳,努力保留着刚才那一点点温度。
    “锦衣侯府果然阔气,竟能于府内圈下这样的一片湖”靳槐首先开口道。
    温休说道:“这里早先是一片池塘,后来有人请工匠来改造,工匠发现附近的地下泉眼,扩大了池塘,把活泉水引到了这里,于是有了这一小片湖。”
    靳槐看了四周,便了然于心。湖心亭位于花池中央,四面皆白,无遮无挡,空旷寂静,如果有人出现马上就会被发现,在此谈话,就算被人知道,也完全不会担心谈话会被泄露出去。
    靳槐笑道:“侯爷真是谨慎的很。”
    温休说道:“本侯虽然谨慎,比起靳公子还是差了许多。”
    “侯爷此话何意啊?”靳槐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
    温休说道:“这里也没有别人,就你我二人,便直说了吧,我知道靳庭之生前给过你一封密函,我派人去找过无果,而我对那封信的内容实在很感兴趣。”
    “不过是先父对身后事的一些交代罢了。”靳槐半真半假的回到。
    “身后事?”温休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下,说道:“身后事也分很多种,我当然对靳公子的家事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父亲告诉你关于温家的那部分。”
    靳槐沉吟片刻,终还是摇摇头:“我现在不能说。”
    温休似乎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低头转着左手上的玛瑙扳指,沉声说道:“那我为什么要留公子在这里?”
    靳槐笑道:“确实没有,但侯爷一定不会赶我出去。”
    “哦?为什么我不会?”温休反问。
    “侯爷早就知道我带着先父的指令来的侯府,在我什么都不肯说的时间内依然选择留下我,我能感觉得到侯府上下很多人对我是怀疑的,侯爷身边的人对我敌意更甚,可侯爷没有,我感觉得到。”靳槐说道。
    温休的声音平淡的听不出情绪:“你的感觉或许是错的。”
    “我如果感觉错了,我现在也没有机会和侯爷在这里说话。”靳槐说道。
    “但本侯现在后悔了,我应该让周难把你扔出去的。”温休挑眉。
    靳槐笑着摇头:“所以我说我感觉不会错,如果不是侯爷有意帮我,不用怀化将军会把我清理掉,侯爷的兄弟早就把我杀掉了。”
    温休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这回轮到靳公子说话本侯听不明白了,本侯府上只有一个待字闺中多年的妹妹,何来的兄弟啊。”
    “侯爷明知我有先父留于我的密函,何苦再骗我呢?”靳槐说道。
    温休紧紧攥着手中的扳指,咬着下唇瞪着靳槐,夜色阴暗,却盖不住温休周身寒意:“靳仲容,我给过你机会,把,密函,交给,我。”
    靳槐迎上温休的目光,坚定说道:“我并非不想与侯爷坦诚相待,但如果三个月后我春围未能如愿,先父密函只会变成侯爷的负累。那封信留在侯爷手中,于侯爷百害而无一利。我今日告诉侯爷我知道双生子的事,侯爷可以选择杀了我,也,可以选择相信我不会说出去。”
    “你什么都不肯说,可我也要跟我身边的人有个交代。”
    温休说得对,偌大的一个侯府忽然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总要做点什么。
    靳槐声音很轻,回荡在空旷的湖心却异常清晰:“侯爷,我口述一份名单,现下我只说一次,你且听好。”
    “礼部侍郎蔡卞,开封府推官张商英,尚书右仆射韩缜,翰林学士黄履,殿前都指挥使马凉,敷文阁直学士王之潢,国子祭酒庄蒙,承宣使钱忱,内侍省少监石端。。。”
    一个个朝堂内阁官员的名字从靳槐的嘴中说出来,或熟悉或陌生,每多一个,温休的心绪便乱一分。
    薄情山庄从他母亲向夫人建立时算起历经数十年,然受皇城司掣肘,在内廷内安插眼线探子始终是难于登天,多年来朝堂之上又无温家分寸之地,纵然温家眼线遍布天下,手中秘密无数,不能直接探听朝堂局势,终是劣势。难道,靳槐真的是父亲死前留给他钉入朝堂的一枚楔子?
    “还有,执宰章惇。”靳槐说完了最后一个人,长出一口气,又抿紧了嘴唇。
    温休听到章惇的名字神色骤变,险些惊呼出来。靳槐把手指挡在温休唇边,说道:“在下只能说这么多了,侯爷也不要再问,合适的时候,密函和名单我都会交出来,还会还给侯爷一样您找了许久的东西。”
    温休盯着靳槐良久,像是努力辨认靳槐是否可信,终于长叹一声:“靳仲容,自你来了之后,很多人劝我,说你并非我门中人,但我一次次选择相信你,不为别的,就凭你是我父亲选定的人的儿子。他一生孤僻,相交好友寥寥可数,让我否定他生前的选择,我实在是办不到。”温休顿了顿,看着坐得笔直的靳槐,轻声的几近恳求地说道:“最后一次,靳仲容,莫叫我失望。”
    酝酿了整夜的玉霜终于从天幕尽头跌落下来,细碎的铺满了冰面。北风扬起些许雪花,沾染在二人的身上。靳槐眼见着雪花落在自己身上便融化不见,却慢慢堆积在对面这个人身上,凝结成块不肯散去。靳槐眼睛骤疼,小心的伸手拂掉温休的发冠上的冰霜。
    “若我背叛侯爷,或此生不能为侯爷效力,就叫我靳仲容生生世世,埋在秦川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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