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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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书房的灯依旧明明灭灭,一个身披雀毛裘的人斜倚在书案前,偶尔灯花爆一下,人影才会稍稍晃动。直至二更左右,府上人大多都睡了,万籁俱寂,温休才活动着筋骨,从座椅前起来,上前熄灭烛火,周围即刻陷入黑暗。
温休却不着急离去,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实没有声响之后,才从书房出去直奔东厢,而这时一个人影又从书房出来,紧随温休也去了东厢。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屋内,后者习惯的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温休似乎并不受黑暗影响,准确的走到床边,掀开床板,露出一条暗道,清咳一声,示意同行人先进。黑影没有迟疑,也顺利的走到床边,翻身下去,温休也紧接着走进暗道,合上床板夹层。
走了有一段距离,走在前面的黑衣人才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暗室的蜡烛,不一会儿,整间暗室连角落都明亮起来。
烛光照在黑衣人的脸上,他似乎在黑暗中呆久了,光亮令她不自觉的半眯起双眼,眉头也紧蹙了起来,可无论她在怎样皱着脸,依旧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张和温休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却是女孩子的容貌和打扮。
温休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你来见我,就不要办成女装了。”
“那又怎么样,”温止伸手去拉温休的袖子“这不是怕突然被别人看见嘛。”
温休拍掉他马上伸向自己的手,板起脸说道:“少来,颐光,你最近真是越发闲散了。”
温止撇撇嘴,不敢在说话了。
温休转身坐到一旁,说道“好了,说正事吧,你去了合庄一趟又跟着靳槐回来,有什么发现?”温休问道。
温止听到温休这么问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递给温休,说道:“这是一个月前,秦川那边探子寄回薄情山庄的,上面说靳家最近有异,防范突然加倍,探子不敢轻举妄动。当时你去了邺城,我来不及等你回来,看了以后这个以后就马上赶到合庄。”
温休拿起绢帛大致扫了一眼,又摸了摸火漆暗纹“你去了合庄察觉出了什么异样?”
温止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靳仲容说他是为什么来锦衣侯府的?”
“他说是来京赶考。”温休说道。
温止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看来不止是我们防着他,他也在防着我们。”
温休问道:“什么意思?”
“进京赶考”温止嘲讽道“那他一定没有说,靳太傅早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靳庭之死了?!”温休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
温止点点头:“我去之前就知道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我没想到靳庭之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靳家也能盖得住,连薄情山庄的探子都没查出来。”
温休脑子里出现出了那个白衣出尘的文弱书生样子,冷冷说道:“不愧是靳庭之的儿子,当真不简单。”
“合庄那么小的地方靳庭之的死被藏得密不透风,我花了许多钱财和时间,又带了天字堂的几个探子,才在靳仲容出发后才知道这件事,然后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温止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查探到了一件事,就是靳庭之死之前交给靳仲容一封密函,我在他走后翻遍靳家没有发现,想是贴身带走了。”
温休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提过,靳家与我温家有约定,更有铁令牌为证。父亲说过,靳家所有人可随时为温家所用。父亲对靳庭之一直是深信不疑。”
温止笑道:“那只怪父亲看错了人。”
“我不这么想,”温休说道“这个靳槐虽然另有打算,但是如果他想违约,他大可不必来,何必冒这个险。况且,我们还不知道靳庭之究竟交待了什么,他也在试探我们的态度,既然是他来找我们,我们不妨再等等,看他下一步要怎么样。”
温止点点头,说道:“到春闱还有不到三个月,这三个月内我会派探子多去收集情报。”
“不,不用。”
温止疑惑问道:“这就不查了吗?”
“照你说的,他应该是颇为严禁聪明的一个人,过多的动作会让我们太早暴露,而且这是我们眼皮底下,我不认为他会蠢到跑到这来做手脚,除非他在春闱之前疯了。”
温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温休打断,温休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副秦川的水墨画,缓缓说道:“我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虽然父亲逝世多年,但他的判断我是相信的。”
温止看看画,又回头看着温休,语气坚定:“我不信他,可我信你。”
温休勾起嘴角,看着温止的样子霎时间温柔了起来:“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同样也是我最相信的人。”
温止本来还在笑,突然眼珠子滴溜的转了一圈,翻了个白眼,酸溜溜的说道:“还有一个人,袭光也很信任他。”
“恩?”温休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止叹了一口气:“袭光装糊涂,你算算日子,良策要回来了。”
“对啊,下个月这个时候就是除夕了,良策也要从燕云回来了。”温休眉角微微挑了一下。
听到除夕两个字,温止一下来了精神,刚才的别扭也被抛在脑后。温止掰着手指算起日子,嘴里振振有词:“还有二十多天就是除夕,前年你去了摩诘商道错过了除夕,去年我为了加急处理情报在薄情山庄不止错过了除夕,还错过了上元节,今年你我都在,连良策也会回来,这回可以过一个真正的除夕了。”
温休依旧是含笑未笑的神情,语气却轻松得多,半调笑半正经说倒:“过除夕有什么好,在外人看来,你及笄都五年了,今年过了年就是第六年,是锦衣侯府里的老姑娘了,不愁自己嫁不出去,还算着过年?”
温休说完这话,温止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提着衣角蹲在温休身边,小声嘟囔:“我也得嫁得出去算呀,谁敢娶个男儿郎。”说完还假模假式的唱了两句:“我本是男儿郎,奈何扮作女娇娥~”
“你还能一辈子男扮女装窝在侯府?”温休反问道。
“我能!”温止坚定说道“袭光在哪我就在哪,我要一直陪着袭光。”
温休的声音沉了下去,听不出悲喜:“我活着一天,你就要呆一天,我若是死了,你便自由了。”
温止抓着温休的衣角不住的发抖,恶狠狠的说道:“温休,你老说这种丧气话,你怎么会死?你是温家的侯爷,温家的顶梁柱,名扬天下的锦衣侯,你怎么会死呢?你不会死的。”虽然说的是你,最后一句却是温止说给自己听的。
温休默然许久,按住温止发抖的肩膀,安慰说到:“我不过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就好。”
“随便说说也不要说了。”温止仰头看着温休“我从未觉得是你困住了我,反倒是温家困住了你,是温家欠你的,是我欠你的。”
“哪有什么亏欠一说,从你我降生起,从母亲将我作为世子培养的时候起,从我决心承袭锦衣侯起,我所经历的就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温休靠在椅背上,神色自然。“我们从小就是听着祖父的故事长大的,我希望我可以做一切我能做到的,重现我温家的满门荣耀,我想让整个大宋都知道我锦衣侯温休。”
温休双眼突然睁开,寒意从瞳孔满溢出来:“我温家终生不能进朝堂又怎样,我肺经俱损又当如何,汴京几十万百姓哪个不晓得我温袭光。不仅这样,终有一天,北及辽国,南至大理,西方吐蕃诛部,都要畏惧锦衣侯这三个字。”
温止担心的拉着温休,却只能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止虽然担心,心底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似乎,温止更喜欢这样的温休。温休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眼睑重新低垂下去,压着嗓子说道:“颐光,很晚了,你折腾了一个月,回去好好歇歇吧。还有,在府里要小心,还不能让靳仲容看见你的样子,我怕他会猜到双生子的事。”
温止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温休嗯了一声,等温止带好斗笠,熄了烛火,二人便又一前一后出了暗道,温休和衣躺下,而温止则从后窗翻身而出,一闪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