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麻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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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加上他在另外一个世界活过的年数,过完这个年梁慕就21岁了。在那个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还在读大学,而在这个世界,21岁,是该结婚的年龄了。
    师父对梁慕有着这种愧疚,久久不能释怀。甚至曾经和楚封白要求过,给梁慕买一个姑娘吧,没什么要求,干干净净的,心思纯一些的就好。
    楚封白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虽然他会给阎王殿里的手下买各种窑子里风情万种的女人,但是从来没有梁慕的份。他拒绝的理由是梁慕还小,师父很气愤,因为殿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居然有一个大老婆,三个妾!!!但是楚封白不许,这事也就搁浅了。
    搁浅了也好。
    梁慕一直认为自己干着这种营生,到头来不过是糟蹋了人家姑娘。
    梁慕是一个很普通的穿越人士。
    两世为人,两世命苦。而且两世都干得这种遭天谴的活计。干得久了,自然遭了天谴。
    有一天完成任务后梁慕开车回家,因为赶着洗澡后追香港警匪剧,一不小心开快了,过马路时有两个男的突然冒了出来,梁慕想刹车却突然发现刹车失灵,于是就这么离开了现代社会。
    从乱七八糟的人生中脱离,实际上他还是颇有些喜悦与兴奋的,谁知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干回了老本行。
    除夕那天早上,梁慕躺在被窝里,听着外头甲乙丙和师父搬家具的声音赖床。
    好一会,他才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慢吞吞地洗漱完,穿好衣服,散着发出了门。
    师父和甲乙丙正在门外冲洗家具,一见他打着哈欠披头散发地出来,都皱起眉来。师父说:“都念叨你几次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连声催他进屋去整理仪容仪表。
    梁慕实在烦了这古人的长发,恨不得一剪子下去一了百了,无奈师父老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庸俗,太庸俗了。
    梁慕说:“我爹娘早八百年就烂在土里了,真是腐朽老化,不思变通。”
    这话是对着甲乙丙抱怨的,甲乙丙转过身子狗腿子地打他小报告,师父作势要打他,梁慕很有骨气地“扑通”一声跪下,一言不发满面坚毅地瞪着甲乙丙。师父哭笑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
    梁慕理直气壮道:“黄金有什么稀罕,又不是男儿膝下有糕点。”
    把师父逗笑,这事才算完。回头秦叶便在无人指使的情况下把甲乙丙揍成了猪头。师父罚他跪搓衣板,这主意是当初梁慕想出来治他不听话的小师弟的。小师弟越来越听话,不知从哪一天起开始为了自己不懂事的师哥跪搓衣板。
    师父疼梁慕,打不得骂不得,半句重话也不说,宠得他无法无天。梁慕和殿内的杀手不和,秦叶便替他出气,怎么跪也不长记性。有时事情闹大,还会挨楚封白的罚,软骨鞭的滋味他熟悉得很,却也死性不改。
    只因为秦叶是梁慕吃饱喝足后捡回来的,他一个孤儿,坏人见多了,苦头吃多了,便格外珍惜地承着梁慕的这一份情,恨不得粉身碎骨来报。却不想梁慕后来三番两次地想甩掉他,是他狗皮膏药般死死地粘在人家身上。
    秦叶刚找到那从留客楼请来的师傅,端着新鲜出炉的椰香杏仁糕来找梁慕,甲乙丙指了指他的房门,又做了个束发的动作,秦叶便知道他已经醒了。
    先恭恭敬敬地向师父请安,又一溜烟窜进了梁慕的屋内。
    屋内梁慕已经束好了发,秦叶不禁觉得可惜,又藏好情绪,将糕点献宝般递到他眼皮下:“师兄,你最爱的糕点。”
    梁慕一改昨夜的亲近,态度冷漠地推开:“你这几日没有活干?”
    秦叶的笑颜顿住,转瞬即逝。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
    “早些日子连着做了几单,特意留下时间,想陪你还有师父过个年。”
    梁慕最烦他用这种冷漠的语调说着杀人这件事,便故意笑眯眯地看着他:“杀人好玩吗?”
    秦叶便知他又要老调重弹,忙应道:“不好玩。”
    “不好玩,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梁慕还是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人家做杀手,一为生计所迫,二因把柄被握,你为什么?”
    秦叶便苦笑:“我?我自然也是把柄被握。。。。。。梁慕,你和师父。。。。你们都是我的把柄,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
    梁慕敛了笑容,低头若有所思,一会忽然开口道:“城北靠着柳州河,许多运货船商每日皆在码头装卸货物,你好手好脚,又有一身本领,到那里去找活干,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我和师父最多三年,一定离开这鬼地方。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便认你这个师弟,否则。。。”
    苦思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威胁的话来,便底气不足地说:“否则我只当你是这阎王殿养的走狗,以后你我两不相干,我也不必揽你这个责任。。。。”
    秦叶沉默半响,把手里的糕点盘子放到桌上,低声念叨了一句:“走狗便走狗,只求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你们三年后走,我便三年后走。到时候你若不要我,我便自己讨生活去,现在却哪有丢下你们的道理?”说完怕梁慕生气,转身便走。
    梁慕气急,抓起一把糕点便砸向他的后背。
    “滚滚滚!有事没事别在我跟前晃,看见你便心烦!”
    待秦叶走了,他又盯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糕点心疼地要死。
    上辈子梁慕过年的时候还在加班加点,所以也不晓得过年究竟是什么样子,反倒是到了这没警匪剧没WIFI的地方,他开始随大流地过年。
    别人家的风俗梁慕不知道,但在这小院里,每年一到除夕他们便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辞旧迎新。
    师父已经年近五十,却还是风华依旧,不显老气,但梁慕总觉得师父一年比一年老了,他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欲无求,再不见当初的锐气锋利。
    有一次梁慕出去干活回来,他竟然买了个平安符给梁慕带,惊得梁慕连连喘气,再忆不起他把自己倒吊起来扔进冰水里练功时的果断狠烈来。
    梁慕一边数着他鬓角的白发,一边用力地擦着橱柜,甲乙丙被他使唤到后院门口去贴春联去了,只是不知为何过了很久也没回来。
    师父也不催他去找,因为这殿内的杀手都是见不得光的,他尚且还有个小院,却不知那些住地窖的是如何熬过的。有万两黄金无处花,有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名和利都不归他们所有,他们只是楚封白的影子,无名无姓,日复一日地做这种活计,直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这样活着或许比死好受不了多少,然而人总是怕死的,能够活着,谁都不介意出卖一下自己仅剩无几的良心。
    等了好一会甲乙丙才从院门口进来,却不是走回来,而是跑回来的,梁慕远远朝他喊话:
    “跑什么?!你就该改改你这大惊小怪毛毛躁躁的个性。。。。”
    甲乙丙却不似以前一样同他斗嘴,而是喘着气跑到他跟前,抓着他的手道:
    “你。。。。你。。。。你怎么又闯祸了!”
    师父听到这句,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慌,梁慕却是气定神闲地问道:“老子又闯什么祸了?”
    甲乙丙急得死掐他的手,直把他掐得火大了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讲明白。
    闯的什么祸呢?
    这也在梁慕意料之外。
    原来那日手贱救下的姚家少爷,用他留下的银子叫农户帮着雇了一辆马车,又找了一个车夫一路照料着自己。梁慕前脚刚走,第二日他解了穴道便出发,坐了四五日马车,一路颠簸地来到广京城,寻他的仇人报仇来了。
    梁慕不料他胆子这么大,现在外面或许还有人在寻他,毕竟左腿受了伤的十几岁男孩并不难找,他竟敢顶着这张脸四处走动,不知是胆大还是愚笨。
    梁慕不信他真会为报仇罔顾性命,当初之所以将去处告知,不就是笃定他不敢吗?却不想给自己捅了篓子,添了祸端。
    师父较梁慕先一步反应过来,冷下声音道:
    “叫秦叶将他解决了,千万做得隐密一些才是。”
    甲乙丙不忍:“您是没看见,那孩子才十岁出头吧。。。太瘦小了,可怜兮兮的。。。。”
    师父二话不说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全不顾往日情分,面色铁青地骂道:
    “你莫不是脑子不好使了,这些人出去都要蒙着面,哪有把人领到老巢来的道理?!!你若不忍心看着他死,必会害了梁慕!”
    说罢还要再打,叫梁慕硬生生拦下,梁慕心里有气,却是气这个不通人情的师父。他质问道:“您这是做什么?!他既不是我们的下人,也不是您的徒弟,更不曾承您的恩情,您凭什么打他?!”
    甲乙丙捂着脸,畏畏缩缩地劝:“别说了,别说了,是我不对,我这就去找秦叶。。。。。。”
    “你想找谁去?!给我老实呆着!”梁慕自己也是心烦意乱,却不想这么解决麻烦:“他做杀手便是被我害的,你们还要他帮我去杀人?”
    秦叶的事他们早已吵了千回百回,师父却仍是理所当然道:“你既然救了他,他为你做些事难道不应该?——你以为当初我为何要将一身武功传授给他?”
    梁慕一听这话便来气,忍不住大声道:“我今日便告诉您,秦叶身上背的每一条命将来都该算到我的头上,他同我一样是你的徒弟,求您不要再拿他当杀人的匕首使。我惹的祸,我自会料理!”
    这些年师父修身养性,原是换了一副脾性,但只要遇上他的事情,便是再不择手段,再卑鄙冷血的事也做,转瞬又披上了他们初识时的面孔。
    师父气梁慕一时胡闹惹祸上身,却也努力耐着性子劝道:
    “梁慕!你莫要再使性子,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叫那个人知道,便是杀了那小孩也不可能善了。。。”
    梁慕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个将他养大的男人,突然便觉得无力。
    十二年了,他因为师父活了下来,却也因为师父拿起了杀人的匕首。他气这老头偶尔的卑鄙冷血,但更多的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人曾予自己温暖,梁慕又怎能怪他为了徒儿待他人无情?
    他看着师父一向镇定从容的脸因他而着急失控,终是没了脾气。
    梁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低头思索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吩咐甲乙丙道:“叫他到城郊外的乞丐庙等我,我今夜自然会去找他。”
    师父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叮嘱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必须亲手解决了他。”
    梁慕听罢只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叫人陌生的笑容来。不知是在笑什么,更不知道是在笑谁。
    他清澈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像一架被操纵的傀儡一般,他轻轻地回答道:“我会的。”
    到了这一刻,他又突然像一个杀手了,像那些他一向所不耻的,住在黑幽幽的地窖里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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