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复杂多变。
    ——谢桓荣
    ……
    听着梅朗一遍又一遍低声地说着不会再离开自己的话，长襄蓦然想起连梓来。那日与连梓的对话一下冲击在胸腔深处，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未待思及，便无意识地说出了那日连梓说的话，“这样的话语，连梓说连虞曾经对她说过……”
    梅朗一震，有些失神的低喃道：“连虞，连虞……也说过这样的话？”
    听出他语气中的颤意，长襄离了他的怀抱，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从容，你是不是无法忘记连虞？”
    “……”
    梅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得低声道：“你没有办法忘记她，我也没有……”
    长襄听罢，心中骤然一紧，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关于此毒，云渊真的没有办法吗？”梅朗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是不能见到阳光罢了，倒也没什么的……”长襄语气淡淡地道。
    梅朗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半晌才缓缓收了心思，不再相问。转而问道：“你今日去了云南府，可是有什么想法？”
    “是有的，却不知该如何言明。”想了想，长襄忽然问道：“你与云南府府主可是旧交识？”
    梅朗微微一笑，问道：“何出此言？”
    长襄一愣，想了想道：“只是觉得那府主浑身上下尽显着一股儒雅之气，与你一般。想着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如果与你不相识倒是有些可惜了。”
    梅朗微不可闻地低笑一声，“倒是认识的，说来年代也久远了。自小时便就相识，算得上是个知己。”
    说着梅朗站起身子，微微拂了拂衣袍。伸手拉着他起来，往外走去。
    “纯熹，不管是关于连梓一事还是布帛一事，你都不要忧怀。连梓年岁长你，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人情世故都看得比之你较多，这事你须得让她自己完结。而布帛一事，谢家本就没有什么霸占之心。想来不久，便能得到了。”
    “我知道……”
    ……
    今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无眠夜。
    看着梅朗一脸墨色地走进屋子，云渊与指彧二人便去了屋外的茅亭。此时微风阵阵，吹得青竹三三两两零落，正是起雨时的征兆。不久时，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挟风而来。
    茅亭四周支撑的雕柱上各悬了一盏小灯，微光虽弱，却依然能看清两人脸上的神色。
    饮下一口竹叶青，云渊才开口言道“长襄这么做，你最是能知晓他的心思罢。”
    指彧神情一僵，握住竹筒杯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半晌才黯然道“古话有云，酒不醉人人自醉。然，今日我闻着这酒味竟也有了醉意。”
    云渊不禁有些怔然，眯眼看着指彧。只觉愈发不懂了，眼帘低垂。
    “长襄待你终归是不一样的。”
    说罢，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言。
    雨汇聚成水，渐渐从瓦檐上流落下来。大概是风声紧了，那竹叶唰唰地响。又大概是雨势渐大，强行将那叶子摘落，凭地让人心烦意乱。
    “云渊，你不会明晓的。我对长襄的感情，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云渊一怔，半晌晃过神来。对上指彧的眼神，心中竟是一惊。云渊何时见过这般的指彧，迷茫又痛苦着……
    “或许旁观者清……”
    听罢，指彧只是一笑。站起身来，背向云渊，缓缓轻喃：“我和长襄与他人是不同的……这与‘旁观者’‘身临其中’是无关的。”
    “或许在长襄心中我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什么人能代替我……”
    云渊倒也不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指彧一袭墨袍，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白色的中衣，云渊就快以为像指彧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存在的。
    “曾经想过要周游天下，读遍天下医书。如今看来，这种心愿过于自我了。认识你们以来，我总是得到不同的感触。只想以后待天下大定，便回到这处悠闲之所，想着倒也觉得畅快。”说着脸上慢慢浮上些许笑意。
    这是长久以来难得的放松。
    指彧听罢，闭眸想了片刻倒也觉得不错。不由得回身看向云渊，打趣道：“只怕以后得找个人好好陪着你，倒也不浪费了这处好居所。”
    云渊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一时脸上神色变了又变。难以想象平日冷淡的指彧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愣住。
    见他如此，指彧敛了些许笑意，一时有时苦涩道：“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本能地觉得该是有两个人站在这里的……”
    云渊身体一顿，半晌笑意渐渐浮上嘴角。
    “你竟与他说的一样……”不知道为何，指彧总觉得云渊在说出这句话时，神情有些僵硬。
    难得有疑问，指彧还是问出了口：“他是谁？”
    “……三师父，姜墨。”
    指彧神情一顿，眸色顿时有些复杂，只是因了夜色没有教云渊发觉罢了。
    还有一人，但是云渊不想再提及他了，当下也就未再多言。
    半晌，云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对梅楼主到底是怎么个看法？他与长襄……”说着，眼角不自觉地瞥向那间屋子。
    闻言，指彧只是抬眼看他，眉毛微挑，语气轻扬，“你说呢？我不信你还看不出梅朗对长襄是个什么心思，亦或是长襄对梅朗是个什么心思。”
    指彧神色一顿，微垂下眼帘。
    “也难怪你不明其中道理，你来山庄也不过三年时光，真正与长襄交识也不过三载。而梅朗与长襄相识却是已有五六年了……要不是因了连虞一事，兴许他们……”
    指彧忽地闭口不言，神思间好像是又想起旧事一般。
    ……
    南城，谢桓荣的书房。
    谢桓荣一直沉默地看着书，偶尔翻动几页传来纸片特有的声音。
    谢文姜却有些坐不住了，看着谢桓荣看了不下十次的书还看着那般专心。放下手中的棋子，走上前去抽出谢桓荣手中的书本，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书就那么好看么？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谢文姜有些抱怨地说道。
    却没想到谢桓荣竟随口回了一句“十一次”，弄得谢文姜竟有些站不住脚。
    知道谢桓荣是开玩笑，谢文姜也就没放在心上，转而看着凌乱的棋盘，喃喃自语：“一个人下棋果然不适合我！也只有哥哥与梅朗能做到了……”
    提及梅朗，谢文姜不禁感慨万分。出声问道：“那日，哥哥怎么就想到那件事上了？”
    谢桓荣却微阖上双眸，淡语而言“文姜，幸好这些年有你陪着我……”谢文姜一怔，未曾料到谢桓荣会突然说这些话，倒一时之间不再言语。
    目光却变得有些柔和……
    “梅朗此次并不是对我们有事相求，再说你何曾见过梅朗会下求于人？”
    谢文姜一颤，急声道：“哥哥，那日我并不是要故意利用梅朗将此事告知于你，实在是……”
    “我知道，事后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只是，文姜你真的以为梅朗不知晓你的用意吗？”
    “……我知道他会知道的，他那么聪明却甘愿顺着我的话语走，哥哥你难道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我们都是那么的在乎你，不愿你身心皆累于过去。
    谢桓荣站起身走向窗前，听着淅沥的雨声，叹道：“他是为了云纯熹而来的……”虽然不知道梅朗为何会与云府扯上关系，但是直觉告诉自己，梅朗与那云纯熹二人关系不浅，又似乎有着莫大的联系。
    谢桓荣微微阖上眼帘，一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