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另一条暗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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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阎晓波讯问刘姣丽的同一个时刻,陈秀中的宿舍房间里,陈秀中心绪焦灼,在灯下细致地分类整理着各类材料。
陈秀中把归她管理,需要尽快处理的各样文书稿件分门别类完毕,摆在桌面上和书柜里。她皱起双眉沉默地思索起来。
陈秀中静想了好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了几下头。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好几圈,脸色呈显出焦忧,眼里露出平日里极少显现的茫然神色。
“不知道他的内情,看不出此人的所思所想,摸不准他一丝半点的私密线索。他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加大对我的猜疑,布设专门针对我的监视,可我如今对却他那头的情形动向完全是一头雾水,茫然无知。被动,我这回太被动了,恐怕要悬了。潜伏敌营这么多年,我头一次碰上了这样极为险诈的劲敌。如果我果真万一被他识破了怎么办?倘若我出了变故,党国那边获悉敌人内情隐密的暗线又该怎样继续维系?”
陈秀中一时之间想不出所以然。她坐回灯下的桌旁支起肘弯,把美丽的额头搁在交握住的双手上继续默思静想。
陈秀中的记忆里,现出了不久前刚刚发生过的情景片段。
不到两个小时之前,就在她的这个房间里,刘妍芳扑在她身上紧抱住她,悲切无比。
“秀中姐,你的工作岗位明天就要正式调动了吗?“刘妍芳依依不舍地问。
“是的。其实我现在已经在张首长身边开始工作了。明天的调离手续,不过是让我这个首长的秘书干得名正言顺而已。陈秀中回答道。
“秀中姐,恭喜你了。祝你今后在新的职位上一帆风顺,前程无量,为革命更好地施展才华,多做贡献。”刘妍芳强忍着离别前的悲怆,搂住陈秀中洒泪地说。
“妍芳,别再哭了。我们都是革命部队的战士,为了一点儿我的事情,你哭成这样,像什么话?妍芳,从明天开始,我过去在文工团的职务就要由你挑负了。你得尽到领导人和组织者的职责,倾出全力做好同志们各方面的工作,安顿大家平日的生活娱乐,让文工团的战士们既能做到演技歌舞精到,又不失心情松快畅达的氛围,以饱满的精神面貌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盛大隆重的演出。”陈秀中语重心长地对刘妍芳叮嘱道。
“秀中姐,放心吧,我会的,这点我可以做到,我一定要做到。你以前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革命军队的同志和乐融融,亲如一家。人民军队中的任何人,不管身居哪个岗位,都是**坚挺的战士,没有丝毫政治地位上的实际差别。咱们文工团和别的革命队伍一样,是**英雄部队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文艺兵也是战士,时刻准备着战斗,用我们的歌声跟舞蹈奋勇地投入与反动派的搏杀,激发起前线浴血而战的指战员们拼死杀敌的豪情壮志。秀中姐,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说的那些话。过去,每当我失落怅惘时,你讲过的言教总能像充盈着希望的曙光一般穿破黑暗的墙壁,朗照到我心坎上,给我莫大的抚慰,使我振作坚强。秀中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会使出我的全部去努力的。”刘妍芳擦去泪,说。
“妍芳,你很优秀。我相信你定然会照你所说的去做,在革命需要你坚守的岗位上发挥出你炽热的能量。你一定可以干得很好,超过以前的我。”陈秀中勉励地说。
“秀中姐,你太褒奖我了。谢谢你的鼓励。是,我一定要好好做……”
刘妍芳说不下去了,泪水再度潸然涌出。
“妍芳,别这样。不要哭。革命战士,天塌下来也不应当掉泪。”
陈秀中已全然明晓了刘妍芳的内心所想。一阵无以言说的酸楚向她袭来。她的泪也淌了出来。她含泪用劝慰的口吻对刘妍芳说道。
“秀中姐,你难道现在还不知道吗?咱们文工团已接到了上级的通告,行将集体被派遣到海中的南日岛,在那荒岛上训练排演,直到五一节演出前夕才能回来登台演出。一想到那孤悬海外,海风肆虐,不测事件随时可能临近的小岛,我心里感觉好怕,惊怕极了。秀中姐,如果我们不被送往那该死的南日岛,至少在张首长办完公务回北京前,我们仍可时常寻觅到相聚见面,执手谈心的机会。可这么一来,咱们只怕很难有逢遇的机宜了。五一节的庆典一过,张首长离开福州的日子便指日可数。秀中姐,我真是舍不得和你相别。这些年在文工团,你的调教关切,把我从刚入伍时天真浪漫,对世事军旅一无所知的女学生训育成今天的模样。除了感仰敬佩,我心中对你更多的是无以言说的友情和眷念。秀中姐,你是我和咱们文工团所有姐妹们的核心与魂魄,我们景仰不及的偶像。”刘妍芳说得泪水直掉,到了最后,她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妍芳,你不要这样。上级的意思看来你真是弄错误解了。南日岛那地方当前是最重要的区域之一。到了那儿,你肩上的任务是艰巨的,光荣的。你想想吧,现在敌人猖獗无比,敌情严重。反动派的特务武装这回竟长驱直入内地,在我大军环绕的福州袭取我们的陆军医院得手。这样的严重事件引起了上级的震惊,组织领导的高度关注。上级为了预防类似事件的再度发生,杜绝敌人的另一次突然袭击可能造成的给我们物质和心理方面的严重损耗,决定进一步加强大陆沿海以及所有被咱们的部队控制着的各岛屿的安全守卫。不过,当前朝鲜战事剧烈,福建浙江这一带的部队数量不是太充足,暂时难以做到在短时间内筹集足够分量的兵力守备每一片区域。南日岛那地方当前是一处防卫缺欠之所。那地方的指战员们需要咱们文工团的歌舞,得到勉励。我跟你说,只要你们在那里把文艺工作做到最好,守备南日岛的战士们便能更好地提炼出战斗意志,达到敌人一来便能立刻投入战斗的地步。若是碰上敌人胆敢来袭,被你们的歌曲舞蹈勉励,激起了斗志的守岛部队的战士们能够拿出以一当十的决心跟勇气投入激战,将来犯之敌击退歼灭,获取胜利。妍芳,听明白了吗?到时候你们的任务不仅仅只是排练歌舞,还有革命需要你们的职责,为守卫岛上重要岗位的干部战士们多做贡献。”陈秀中平静地抚弄了一下刘妍芳的头发,说道。
刘妍芳止住泪。她用盈着泪的双眸望向陈秀中的脸蛋,目光里仍有无尽的别离前的眷念与不舍。
“妍芳,别再这样忧伤行吗?我跟你说。其实,我们两个人不论各自身居何方,即使彼此隔着天涯海角,都应当犹同近在咫尺。妍芳,我们实际上没有分离,都在同一支**领导下的革命队伍中,在祖国的大地上为新民主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不歇地,竭尽全力地奋战着。我们都是革命同志,理当毫无怨尤地服从上级的安排,到组织指派的岗位上做好我们应当做的一切。”陈秀中帮刘妍芳擦干眼泪,轻声劝说道。
两人互搂在一起,彼此揽抱着。泪,从她俩的眼中漫了出来不停地涌溢。
“秀中姐,谢谢你赠予我的这番教导,耐心恳挚的劝解。是,我听你的。我一定要坚强振作,将组织分派给我的使命倾出全力做到最好。秀中姐,请放心,我定然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你说得对,革命的洪潮中我们实际上永远都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刘妍芳强忍心头的悲切,淌泪与陈秀中紧抱着小声说道。
“妍芳,我先谢谢你了。请你回去后代我转告文工团的同志们一声,我感谢你和大家对我的关情和留恋。请大家放心,我会带着姐妹们对我的祝福跟情谊,在我的新岗位上度过日后的每一天。妍芳,我也舍不得与你别离。”
陈秀中和刘妍芳互相松开后,陈秀中执住刘妍芳的手恳切地说。
刘妍芳感切至极,无尽的伤感别情充盈了她全身,塞满了她的大脑。她再次跟陈秀中搂了起来,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潸然滚落……
“妍芳,你安心吧,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在不久的未来再度相逢。在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下,在那个中华民国国军赢得胜利的时分,我要携起你的手拉你离开幽森的魔窟,让你瞧见真正的良知公义的曙光。妍芳,到了那一天,如果我没有在硝烟弥漫的沙场或冷枪暗斗的对决中倒下,你会怎样看待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和我难舍难分,情谊深挚吗?我真想现在就告诉你我此刻不能对你说出的心曲。我身上一腔党国军人的热血,时刻准备着为中华民国抛洒。妍芳,这么长时日的接触交谊,通过彼此间的了解,我感觉出你是个好姑娘,天真无邪,情挚意深的优秀女子。你的生命之花正灿然地盛放。青天白日下的煦风,定能使你美气的人生更加绚丽多姿,焕发出更浓郁的青春活力。我的真实身份和任务,我肩头担负的绝密使命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到了那个国民革命军凯歌高奏的时刻,我定当将我今夜心坎里的一切想对你说的真话向你详明叙谈。妍芳,真到了那时,你会恨我吗?不管你在那时节对我心存何样的怨谤,我都要把真谛对你尽然相告……”
陈秀中搂住怀中哀哀哭泣的刘妍芳,心内坚执决然地想着……
陈秀中止住了忆想,从物资角落的木盒里取出了一份绘制得很精详的福建沿海区域的地图摆在桌子上,细细地观览。她执起笔轻轻圈住了图纸上莆田一带沿岸和海中的几处位置所在。
恰恰在这时,不是很远的窗外响起了陈秀中已熟悉了的陶笛吹奏声。
陶笛声这次仍是像上回那样充溢着悲怆凄伤。阵阵笛音由窗外飘入,让人听起来觉得心生哀凉。
陈秀中明白了外面吹陶笛的人是谁。她靠近窗口向外面观览了一阵,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后,熄了灯拉开门,朝陶笛吹响的所在步履轻轻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