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一的飞机降落在河礼附近的县城，再从县城坐车40分钟才是目的地。不过段灵一也只能送到这儿了，他还要赶回S市。
    年晓和其他人一起坐上车，欧阳南最后一个上来。上车前，年晓看到他和段灵一说了两句话，只是他站得远，没听到。
    看着缓缓开起的巴士离去，段灵一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脸上的笑容变得狠厉。
    欧阳南刚在他身前说，“把年晓这么个人放在我身边，你很不放心吧。段灵一，我与你的区别就是，我家不介意我带回来的人，是男还是女。”说完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从段灵一身边擦肩而过，唇角扬起的弧度，简直刺伤了段灵一的眼睛。
    ‘哼，想带年晓回家？那也要有这个本事’，段灵一心里想着，却深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家族的事情要快些解决，听欧阳南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飞机全速返回，坐在飞机上的男子，脸上表情全无，沉默地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像是巨匠雕刻一般完美无瑕。他本是这样完美的一个男子，但只要是遇到年晓的事，他仍然产生那种不安。他的不自信，自卑，与无奈，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悄然而生。他变为了与任何人无异的普通男人，为自己所在乎的人伤神，患得患失，疑心。
    段灵一对这样有失准则的自己，会觉得陌生，也会恐惧，他害怕自己一蹶不振。而在年晓的议题上，问题却是始终无解的。
    段灵一回到S市，先去年晓的父母家看了眼在家悠哉悠哉的年爸。
    年爸为了陪年妈一起来S市，提前退休了，奖金减半，待遇削减。他却一点儿也不后悔，夫妻就要时常陪伴在一起。老伴老伴，相伴在一起，才是伴。因此他义不容辞。
    自己的妻子前端时间也受了不少委屈，年爸希望她能换个环境，转换心情，重试在教育领域的自信。
    年妈在国际学校的会谈，自然很顺利，校长和她聊过后，立刻就决定采用了。并连连叹息，这么有思想的教师，以前真不该一直埋没在小地方的学校里。
    年妈人到中年，居然还能体会一次被人慧眼识英雄的感觉，整个人就像环绕了一层暖光，瞬间亮了起来。
    年爸替她开心，整日里也就在附近逛逛菜市场，养养花草虫鱼，把自家阳台打理成了一个小院子。年爸突然每日不用上班了，空出的大把时间开始倒腾起自己的老本行，年爸在工作前会写一手好字，经常笔墨纸砚临帖拓字，没不久就写了不少。
    看段灵一来，年爸请他进来，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客套话可说，气氛间就有些微妙。段灵一此次来不过是替年晓看看两位过得如何，还缺不缺什么。主要也是说一声年晓去做志愿者的事，因此这几天有什么事找他，直接找自己就行了。
    年爸琢磨了一下，“做慈善，想法是不错，也该让他体验体验真正的贫穷是个什么样子，这样他就知道好好珍惜眼前的了。”
    段灵一心中却叹气，要是单纯地去做慈善，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看你满脸阴郁的，是不舍得他走？”年爸打趣道。
    段灵一淡笑，尽量把话说得轻松，“没，他三天就回来了，去也去不了多久。”
    “你有心事。”年爸为段灵一倒了杯水，两人相对而坐在茶座里。
    段灵一点头，“我家里的事还未解决，还没办法正式，把年晓介绍给我的家人。我有最坏的打算，要是他们死活不愿承认年晓，我也做好了拉长战线的准备。”
    年爸思考片刻，“嗯，家人最好还是能和和睦睦。要是为了点儿事和家人搞得不愉快，是得不偿失的。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爷爷，他又能等多久呢？你本该承欢他膝下，多多尽孝，不要因为年晓的事，影响了你本该做的责任。虽然现在觉得没什么，但你以后或多或少，会在心里后悔的。”
    从年爸爸那里离开，段灵一回了趟本家。许久没见的爷爷，就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书房喜欢摆躺椅，段灵一也是受了爷爷的影响，以前和年晓一起住的公寓里也放了一把。
    段爷爷看段灵一走进来，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起好久没来看您，今天抽空就过来了。”段灵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叔叔最近没少找你茬，听说你给以前念书的学校介绍了位新教师。”段爷爷看着窗外，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像是在唠家常。
    “是，介绍的是年晓的母亲，她因为年晓的事被原先的学校劝退了。”段灵一如实说。
    段爷爷点点头，“我说你叔叔怎么突然关心起学校聘用教师的问题了，原来是这来由。你也真是，介绍到哪不好，偏偏介绍到自己去过的学校。”
    “爷爷，年晓的妈妈是很优秀的，校长也是和她面谈过后才决定聘用她的。”段灵一说。
    “那她为什么会被原学校辞退，年晓又怎么了？”
    “年晓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嘛，所以就被学校知道了。您也知道，小地方，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
    段爷爷冷哼一声，“就知道你这事儿会害人害己，你看，我没说错吧。”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年妈妈支持年晓了，喜欢一个人又没错。怎么能因为是同性恋就持有歧视态度呢，这样是不对的。”段灵一认真说道。
    “你就是会替那小子说话，既然这样还来看我做什么，给我添堵。”段爷爷瞥他一眼。
    “那就是再闹别扭，也得来看看您不是。年晓他爸爸都教育我了，和家里对着干，是不对的，要多和家人沟通，不能冷战。我这不是跟您沟通来了嘛。”段灵一满脸堆笑，欠抽的表情。
    不过段爷爷还真下不去手，自己孙子这痞样儿，和自己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段母从外边儿回家，看到爷孙俩在书房里热热闹闹地聊天，高兴地说不出话。她连忙吩咐厨房，晚饭多做几样段灵一喜欢吃的菜。
    留在爷爷家吃饭的段灵一，查看年晓的短信，“已到河礼，信号非常不好，我和学校的老师一起爬到一个山上，才有些信号给你发信息。看来这两天，为了给你发信息，每天都得爬山了。”
    段灵一想着年晓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心中想，‘小家伙，知道辛苦了吧，让你别去非得去’。
    段母走过来，看段灵一盯着手机笑，不由得问，“什么事情这么好笑，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段灵一收起手机，“年晓，他去做慈善志愿者去了，听说是到一个小学做几天义务工作者，然后帮学校的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也是跟着瞎折腾，我让他别去他偏不听，非说慈善一定要亲手去做。我也说不过他。”
    段母听了，“做慈善？没想到年晓那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挺有想法，想到就去做。”
    段灵一眯着眼睛笑笑，“妈，您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觉得，年晓这孩子不错？”
    段母轻捶段灵一肩膀一下，“死孩子，就知道套你妈妈的话，我觉得他不错又怎么样，你爷爷不同意，你说一万次也不管用。”
    段灵一嬉皮笑脸，“有您支持就行了，多一个人支持，帮忙说服爷爷呗。”
    “你别不正纪了。”段母正色道，“听说你最近和你叔叔的人走的很近，要小心啊，你叔叔可不会跟你客气。”
    “我不是也没跟他客气吗，您放心吧。”段灵一说。
    年晓站在河礼小学的操场上，抬头望着操场上的篮球筐。
    “看什么呢？”欧阳南走过来问。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有篮球筐。”年晓说。
    “这是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建的，孩子们很喜欢。这次我也带来了很多篮球，这样他们的业余生活也能丰富一些了。”欧阳南也抬头看了眼篮筐，随即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今晚要住的帐篷。”
    帐篷是那种两人住在一起的大帐篷，分配上，年晓和另外一个难同学同寝，欧阳南睡在他们隔壁。
    第二天清晨是忙碌的开始，孩子们来学校上课，志愿者们要负责把带来的粮食分配到厨房，并做好午饭。
    趁着午饭的空档，欧阳南带着爬上学校的屋顶修葺漏洞，下次再下雨时就不会漏雨了。年晓本打算趁着午饭的休息时间，爬上旁边那座小山的山头，给段灵一打个电话，只有在那里才有信号。
    不料，修屋顶的一个男同学脚下踩空，险些从房顶上滚下来，是欧阳南反应快，一把拉住了他。结果自己的胳膊因为拽力，刮蹭在房顶尖利的瓦楞间，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直流。在场的女生看到这么多血吓得不清。
    河礼小学的一名教师赶过来，把欧阳南带到自己的宿舍，拿出医药箱帮他紧急包扎了一下。好在血最后止住了，不需要缝针，不过大家也算手忙脚乱了一场，好在有惊无险。
    欧阳南的手臂没办法做重活了，为了完成指定计划，每个人肩膀上的众人都增加了一些。年晓做的一手好饭菜，晚饭的活义不容辞地落在他肩上。不过7、8个人的晚饭，的确也是件大事。
    光是准备主食就要忙活半天，洗菜摘菜也花费不少时间。
    欧阳南正好在一旁歇着，用一只还能动的手，帮年晓分担了些清洗蔬菜的工作。
    “真香啊，是在做什么？”欧阳南赞叹道。
    “不过是炒青菜，没什么特别的。待会儿再用玉米面，做贴饼子，多放些糖，肯定好吃。”年晓说。
    “听着我都饿了。”欧阳南笑道，“没想到你个大男孩，居然这么会做饭。”
    “嗯，平时在家，都是我做饭，段灵一……”年晓顿了下，赶紧改口，“我是说我的室友，从来不做饭。”
    欧阳南浅笑，“年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和段灵一在一起住。”
    年晓尴尬地说，“饭快好了，我去叫他们过来吃饭。”
    “年晓！”欧阳南叫住他。
    年晓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男人喜欢男人，没什么好掩饰的，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也不会对你有别的看法，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欧阳南说。
    听他讲得这么直白，年晓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
    “年晓，至少把我当个，可以聊天的朋友，好吗？”欧阳南诚恳道。
    在S市的段灵一焦躁不安，他拨年晓的电话，因为年晓在的地方没有信号，始终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