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本不想让段灵一进来。
    “你不是，买下整栋楼了，可以，住别的地方。”年晓挡在门口。
    “我才刚买下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浑身湿漉漉的，你忍心不让我进屋吗。”段灵一不紧不慢地说。
    年晓心中有气，段灵一的语气明摆着就觉得自己肯定会让他进屋，他今天就偏不让他进。“那你回，自己家去吧。”
    年晓把他往外一推，段灵一没料到年晓居然这么坚决，一个没站住被他推出去，嘭得关上门。
    段灵一敲敲门，“年晓，我真的回不去家了，手机没电了，车被许华开走了。”
    年晓掏出手机，本来是要联系许华，却发现换了号码，原来的电话簿都清空了。
    “那你打车回去。”年晓冲着门外说。
    段灵一苦笑，“你就这么怕我进屋，我又不能把你吃了。”
    年晓不理他，脱掉湿衣服，用毛巾把身上擦干净，准备做晚饭。屋里没有浴室的确不太方便，没法冲澡。只能明天出去冲澡了。
    年晓拿出袋子里的食物，开始在狭窄的料理台上做饭，‘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多了’。他心里想着，家里的冰箱这么小，可放不下多余的吃的。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已然没动静了。年晓寻思，段灵一是不是走了。他走到门前，趴在猫眼上看了看，的确门外没有人。难道回去了？
    年晓迟疑着轻轻推开门，朝外面探出头去。却发现，段灵一就坐在靠门的墙边，还是耷拉着脑袋，似乎真的无处可去的样子。
    段灵一听到有开门声，缓缓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年晓。那样子即没有期待也没有迫切，只是看着年晓，想要把他印在眼中一般。
    段灵一身上还穿着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现在已经贴在他身上，很不舒服的模样。年晓觉得，自己对他，实在是没辙。
    “进来吧，至少，把衣服晾干，再走。”年晓说着，把门打开。
    段灵一这才起身走进去。
    年晓租的一居室小屋，挤进段灵一这么个庞然大物，的确更显得小了些。
    段灵一利索地脱下衬衫，上半身的肌肤裸露在外。年晓这才看出来，不过几天不见，段灵一瘦了。以前总是他说自己瘦，现在怎么反而自己会觉得他瘦了。
    段灵一腰两侧的肋骨能看到明显的轮廓，虽然原有的身材架子还在，却单薄了不少。
    “怎么了，目不转睛盯着我。”段灵一抖了抖手里的衣服，找了个衣架晾起来。
    年晓把毛巾递过去，“用这个擦干吧，身上粘乎乎的，一定很不舒服。只是屋里没有浴室，不能洗澡。”
    “不要紧。”段灵一把裤子也脱掉晾起来，就穿着一条内裤。
    “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太小了。好在现在，天气热，不用担心着凉。”
    “嗯。”段灵一走到年晓的桌边坐下。
    “帮我把桌子搬一下，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只好就着床吃饭了。”年晓走过来。
    段灵一听话地起身搬桌子，搬好后坐下，开始环顾这间屋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总共就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再外带一个简易的衣柜。别说电视了，连空调都没有。
    正发呆的空档，年晓端着两碗面走过来。
    “面拿凉水冲过了，很好入口。酱是我前两天炸好的，拌点儿黄瓜丝进去吧。”年晓把盘子全放到桌上，简单的一道炸酱面，就再无其它了。
    段灵一伸出手拿了筷子，毫不客气地往碗里舀了两勺酱，又夹了几筷子黄瓜丝，飞快地搅拌起来。拌好后，迫不及待地卷起一大团，塞进嘴里，像是好几天没吃着饭的人，饥不择食的样子。
    “慢点儿，又没人抢你的。”年晓说。
    段灵一嚼了一大口咽下去，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多天了，总算感觉到饿了。”
    年晓听了心窝里酸了半边天，“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吗？”
    段灵一又吃了一口，边嚼边说，“没胃口。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
    年晓不再说话，喉咙觉得有些塞塞的，几根面条吃了好久也没见下去。
    “你不吃吗，你要是不饿，这碗也给我吧。没吃够。”段灵一很快消灭一碗，说道。
    年晓把碗推过去，“要不要，再给你下点儿面。”
    “不用了，吃完这碗就够了。”段灵一说着吃起来。第二碗的速度总算满了些，还是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年晓去收拾碗筷。段灵一就坐在床上，翻看年晓放在床头的书。
    “你，不会去吗？”年晓站在床边。
    段灵一抬眼，“是要轰我走？”他不答反问。
    “也没有你能睡的地方，床太小了。”年晓说。
    “挤挤就好了。外边而儿还没停呢，出去又得淋个湿透。”
    年晓知道自己既然让他进来，再让他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拿出备用的要刷牙膏递给他，两人并排站在厨房的水池边刷牙，样子好不滑稽。
    “你睡里面。”年晓说。
    段灵一二话不说爬上床。年晓关上灯，也爬上去。
    两人睡这张床，的确是有些挤了。年晓的后背紧紧贴着段灵一的胸膛，稍微动一下都会牵动对方。
    天气本就热，年晓此刻已汗流浃背，却不敢动弹。头顶上的电风扇嗡嗡作响，也起不到什么本质的作用。
    “睡了吗？”段灵一突然开口问。
    年晓不搭话。
    “小团子？”
    年晓睁开眼睛，叹口气，“睡了。”
    段灵一浅笑，“知道你没睡。”他动了动身子，躺平继续说，“你打算以后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学校也不去了，家里人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说。”年晓闷声道。
    “回去上学吧，至少把你的论文完成。”段灵一抬手捋顺年晓后脑勺的头发，“我帮你取消了休学的处分。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不了，我，现在只想好好，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年晓说。
    “逃避是不会有结果的。”段灵一淡淡地说。
    “你不是，也在逃避吗？”
    段灵一双臂抱过去，轻轻搂着年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其实，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我被爷爷扫地出门了。因为我和他坦白，说我不要那个什么欧阳晴，我只要你。”
    年晓心中一惊，“你说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唉，是真的。我很认真地跟你说，我被爷爷赶出来了。他说，要么我回去和欧阳晴结婚，要么，就这辈子，都别回去见他。”
    年晓坐起身，“那你应该，回去。”
    “你觉得我该回去？回去娶妻生子，过完自己的一生？”段灵一冷笑，“我的确是能和女人结婚。那你呢，你还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吗？”
    年晓避开他的目光，“就算回不去，也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
    “小骗子。”段灵一也坐起来，“明明那么在乎我，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一切，为什么就不能坦诚面对。和我一起面对挫折。偏偏想着要自己去承担，你以为这是无私吗。年晓，我告诉你，你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你自己做了选择，却把我抛在脑后。你以为我就该接受你的选择，因为你自以为是选择的那条路，是为我好。多么冠冕堂皇的一种想法。不过我告诉你，非常严肃地告诉你。如果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说什么都是放屁！
    我他妈要的不是什么平淡安稳的一生，不是坐拥荣华富贵，却独没有你。你少摆出那种大无畏的奉献嘴脸，以为牺牲小我成全打我。年晓，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这辈子，已经回不去正道。而你，既然被我带歪了，就甭想正回去。我拖也会把你拖回来。”
    年晓眼眶发热，轻咬嘴唇。
    “不许咬！不是让你别咬嘴嘛，又犯毛病。一觉得心里过不去就咬嘴，你哪那么多过不去的。我万贯家产都说抛就抛了，你还有什么可别扭的。”
    “段灵一，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年晓说。
    “是，你的确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活生生的克星。说走就走把我抛在脑后，害得我几乎得了厌食症。住在这么一间不像话的房子里，挺能耐啊你。真以为我拿你没辙，不敢收拾你怎么着。”
    “那你还，还把它买下来。”
    “我他妈钱多的烧得行吗。”段灵一没好气地躺回去。
    年晓嘟囔，“不是都被赶出家门了，还乱花钱。”
    段灵一听了好笑，“你以为我钱都是家里给的，我不会自己挣啊。就算我被扫地出门了，我的名下还有股权，养你绰绰有余。
    我知道我叔叔前段时间找过你了，和你说了些有的没的。你傻啊，说两句你就信了。也不知道来问问我，擅作主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年晓，我就问你，你这么费劲地折腾，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要说得清楚，我立刻走人。”
    “段灵一，我没有你那么潇洒。可以真的不管不顾。我还要管父母，我不能让他们操心。”年晓说，“我只觉得，离开是对我们两人，最好的选择。”
    段灵一听了，沉默片刻，紧接着起身下床。
    “那行，那你就这么想吧。”他穿上衣服，打开门就走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年晓静静地躺回去，觉得床空出一块，居然有些空虚。就这样一夜听着雨声，慢慢睡着。
    第二天早晨，年晓起床准备去医院看正爷爷。一出门就看见楼道里正往隔壁搬东西，还传来装修的声音。
    这整座楼不是都被段灵一买下来，难不成又卖出去了？
    年晓没太在意，去了医院。
    正爷爷起气色好了许多，开朗地朝年晓打招呼。
    “年晓是吧，昨天真是麻烦你照顾我爷爷了。”欧阳南说。
    年晓看到了坐在正爷爷旁边的男人，沉稳大气，有着和段灵一相似的气质，只是面前的他更加温润细腻，令人不觉间想要靠近。
    “别客气，我也没做什么。正爷爷，您觉得好些了吗？”年晓走过去。
    “好多了。对了，趁着我还记着，小南，把医疗费都还给年晓。这孩子一个人在外边租房住，很不容易，别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爷爷。”欧阳南冲年晓说，“给我你的卡号，我汇钱给你。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请你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