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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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二十一年八月初六
在宁锡的朦朦细雨中,端木君禛归来了,带着结案的放松,带着急切的心情,到达了京师,到达了他的家。
烟雨朦朦中,一袭白衣的少年,早早地前来等候,早得连这场雨都姗姗来迟了些许。他就像融在了雨中,淡淡地,平静地看着南来的马车飞驰到城门前,看着万年不变的墨色出现在眼前。
然后,不经意地举高了伞,抬起了头,隔着雨雾,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他,带着暖暖的笑。
他,面目平静的看着。
京师的雨,头一次美得沁人心脾。
看着白衣的人渐行渐远,看着紫罗裙的少女飞奔着撞入怀中,端木君禛的心中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同样不能平静的还有宫中的端木嘉靖和太子。
站在宫中的望台上,很轻易的能看到整个宁锡城的景色。今天,端木嘉靖看到了端木君禛驾车归来,看到了一把素白的油纸伞在烟雨中来去。
“他,回来了。你,要怎么做呢?”黄袍下的手抚上白石的栏杆,用力到颤抖。
“父皇?”
端木忻看着端木嘉靖出神地看着远处,目光涣散,似乎在想些什么。
慕容明朔撑着伞走在雨中,站得久了,衣摆都染上雨水,丝丝的凉意沁到皮肤里,有些冷。慕容明朔的嘴唇有点苍白。
“公子,您在外面太久了,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吧。”
侍书催促着慕容明朔快些走,那种苍白的脸色让侍书担忧。
“嗯。”
城门口来的紫罗裙的女子正是雪晴,正粘着端木君禛非要坐一辆车。拗不过她的小王爷无奈,只好与她同车。
雪晴一直望着端木君禛的脸,眼睛里是闪闪亮亮的喜悦和幸福。在玄凌,有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嫁给端木君禛。这样天下难寻的夫婿,此刻就在雪晴面前,叫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端木君禛撩起轿帘,满目的雨丝细细地织着,就像纺纱一样。这样针脚,一针一针地缝在心上,绣成最美的纹样。
轿子里的二人,沉默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府上下早就打扫得一新,准备庆祝自家王爷归来。可这刚入皇城的王爷这样马不停蹄地回了府,沐浴更衣后,还没等庆祝一下就消失了踪迹。看门的小童说,王爷看上去特别的高兴,急匆匆地似乎要见什么人。王府上下的人都开始猜测,又结合了从前王爷的表现,一致得出结论。
王爷是有了心上人了!这么急,也许是“金屋藏娇”了!
雪晴就算不信,这一来二去的风言风语也让她有了怀疑,一个个下人盘问,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芙蓉阁院中凉亭。
雨渐渐停了,雾也散了去。京师被这场雨洗刷地干干净净,就连叶子不多的树木都看上去新鲜了许多。
“观音。”
墙上有声音传来,震落了飞檐上的雨滴,滴在水面荡开了涟漪。
就是这一声,在亭中饮茶的白衣倩影便是一顿,缓缓地回首,看到了那个风尘仆仆的王爷。
有一些人,看了多久于你而言都只是路人;有一个人,不管在何种境况下遇到,只一眼,就是万年。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中,曾经见过,曾经一起度过了春夏秋冬,熟悉到害怕。
一高一低,一深一浅,双目相对,寂静无言。
“观音,我回来了。”
轻巧地从墙上跃下,落在亭子不远处的草地上,慢慢地走到亭子里,定在慕容明朔面前。在外呼风唤雨的王爷,这时温和得像一只家猫,收起了所有的爪牙。
“事情办完了。”
熟练地烧水,沏茶,不时勾了耳边掉下来的碎发,专注泡茶的慕容明朔顿时感觉被温暖包围,原来是端木君禛为他系紧了披风。
两个人并肩坐了,慕容明朔给他斟了茶,缭绕的白烟似乎就像端木君禛满肚子的话,在这个时刻全部都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雪心是你的人?”
“嗯。”
慕容明朔敛着眉目,似乎在被什么事情烦扰着。他沉默许久,站起身向房间走去。
“呯!”白瓷茶碗碎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还在耳畔。
端木君禛看着眼前白衫拂过,似乎怕他消失似的用力地将他扯入怀中。慕容明朔难得惊讶地睁大了双眸,周身僵硬,任他抱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温暖渗入皮肤,渗入心底。
浓重的黑色拥着素净的白色,在微凉的雨后的小院里,显得温情。
可是慕容明朔的脸色很是不好,很苍白,似乎内心里面有什么相互拉扯着,让他摇摆不定。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慕容明朔挣扎了几下,可是束缚却越来越紧。
“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慕容明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和愧疚,无情的合上了眼睛,咬紧了牙。
“我们终将结束的。对不起,端木君禛……”
端木君禛突然感觉腹上一痛,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他无奈地扯起了嘴角,这个笑却满是辛苦,可眼神还是那样宠溺的温柔,就像是眼前的人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手臂用力,端木君禛束紧双手,将慕容明朔禁锢在怀里,脸上却渐渐苍白,墨色的袍子上洇开了一片深色,染红了素白的人。
用力拥着慕容明朔的结果就是,匕首刺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果然,明朔啊,像是一把匕首一样……”
端木君禛深吸着气,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端木君禛,你不要命了!放手啊!”
慕容明朔慌张了,连声音都开始颤抖,用尽全力想将他推开。
“嗯。本王不要命了,就要现在。安静点,好吗?”
虚弱的声音,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弱,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着嗅觉。慕容明朔放弃了挣扎,倚在他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从他脸上滑下,消失不见。
慕容明朔仰着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似乎有些绝望地合上了眼。嘴唇上一抹红色让他看起来也变得苍白无力。
“我求你放手。端木君禛,我不想……你死。”
“是不想,还是,不要……嗯?”
两个人脱力,跪在地面。慕容明朔将匕首从他身上拔下,带着血的匕首被扔得很远,地面上也是血迹斑斑。
“端木君禛,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用力抓紧端木君禛的后背,慕容明朔有些哽咽,白皙的面容也染上了点红色,眼眶红红的晶莹发亮。
“我在听。”
“以后也不许你再来了。你记着没?”
手上的血还带着端木君禛的体温,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取暖。慕容明朔平生从来没如此绝望过,甚至他在想,没有遇见端木君禛是不是更好。
自己就像吸毒一样,一次无所谓,两次三次后就会上瘾。对于自己,端木君禛无时无刻的关怀渐渐成为自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样,和心脏,和眼睛,一样不可或缺。一朝失去了,就会难受。
“我累了,说不出话了。”
“你骗人……”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我从不骗你。”端木君禛昏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
难以自己的颤抖着身体,慕容明朔觉得体温降到了最低,自己指尖都是麻木的,甚至眼眶里的液体也是冰冷的。
被屏退的侍书和谨之听到这样惊呼连忙赶到前院,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震惊到定在院门口,腿脚已经不能前进一步。
院子里的一方地面已经被血溅得斑斑点点。一身白衣的慕容明朔也是染了鲜血,而端木君禛则昏倒在他怀里。
谨之冲上去将端木君禛揽起,看着慕容明朔,心中的怒气顿时发作。
“啪!”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慕容明朔的一边脸红着,嘴角渗出鲜血,低着的头颅发丝凌乱,遮住了表情。
“我家王爷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好狠的心啊!”
慕容明朔撑在地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染血的衣服包裹着他发抖的身躯。
一道惊雷横贯天际,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谨之匆匆地抱起端木君禛赶回王府,而慕容明朔则伏在地面默不作声。侍书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在谨之迈出门的一刹那倒在地上。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最近的慕容明朔进宫不让侍书跟随,整日像是有心事地皱着眉头,本来以为王爷回来会有改观,可是却这样收场。
清澈的雨洗刷掉了斑斑血迹,却是永远也不能更改这一天。这一天,也成为慕容明朔一生中最后悔的一天,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