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宁锡是玄凌的心脏，而在这心脏之中的各路达官显贵们又以宰相府为首。
    清晨，露水打在了花叶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晨雾缭绕中，马蹄的哒哒声由远及近。为首的一个人披着明黄的袍子，面相威严，不可一世，可他怀中却怪异地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在宰相府面前停了下来，制止了手下的通传，独自下马叩门。
    在这个清晨，许多人的命运就已然决定。年轻的宰相慕容洵，发妻早丧，多年无子，可却对外宣称这是在外养身子的儿子，唤他作：慕容明朔。
    清晨之际风尘仆仆而来的孩子，是黑夜与白昼的分水岭，故名为明朔。慕容洵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张尚未张开眼睛还静静地合着，若不是他小小的胸膛还在一起一伏，慕容洵真的会当他是一个逼真的玩偶。
    “不知他的未来是如何……”
    弯弯的新月吊在飞檐，依稀作响的风铃声在夜空中回荡着，芙蓉水榭的雕窗里，是年轻的宰相无奈的叹息。
    几年过去，生活在宰相府的小公子身量也高了，一双流光的眸子四下打量，见者沉沦。在皇城中已有不少人为他倾倒。
    “慕容明朔，是时候拿出来了。”
    一国之主端木嘉靖嘴边乍现一抹笑，白玉棋子坠入装满墨玉棋子的盒子中，突兀扎眼。
    此后，慕容明朔奉旨出京拜师学艺。安排在他身边只有一个未曾谋面的侍从随行照顾。昆仑山路远，他却一声抱怨也没有。车轮辘辘，繁华的京师也渐渐远了，模糊了。
    “吃药了。”
    黑色的药丸，散发的味道很是腥苦。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慕容明朔探手拿了药丸，纤长的指，白皙的皮肤与药丸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有多远？”声音软软，清亮得如同林间小溪。
    他没有得到回复，那个侍卫只是驾着马车一路飞驰着。眼中的景物后退着，人烟也渐渐少了，多了大漠的孤烟，多了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景象。
    如此景色，让小小的慕容明朔一路也开怀许多，暂时忘却了对父亲的想念。
    半月后，雪白的昆仑就在眼前。高耸入天，山腰烟云环绕，如梦似幻的几声虫鸣鸟叫已是难闻，寒凉的空气环绕着慕容明朔的身体，他的指尖逐渐僵硬了。
    “上去吧。”
    “那你呢？”
    天真的孩子看着身边的人转身行远，最终也没有给他一句答案。
    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慕容明朔不清楚。拜师学什么，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不清楚的自己，慕容明朔踏上了山，向山顶走去。山中的天气多变，偶尔还会下一点小雨，台阶许久不用，青苔满布，格外的滑。这样几天，慕容明朔磕磕绊绊到达了山顶，却已是浑身发烫，虚弱不已。抬起沉重的眼皮，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了钟声。
    “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个人白衣墨发，带着些雪的冷清，轻快地走到他身边。
    “阊闾门可是要关了。”
    “无妨……”
    冥冥中，慕容明朔被人抱起，然后便没了意识。这样的人物，难道是神仙！
    昏睡了不知多长时间，再醒来的慕容明朔发觉自己已经是在房间里了。四下的装饰虽没有宰相府的华丽，但是却格外清净安宁。
    “醒了？什么名字？来做什么？”
    门口进来的是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穿着布衣，手中托着饭菜。
    “我叫，慕容明朔，来……拜师学艺。“
    “哦？你要学什么？”
    老者看着孩子漂亮的眼睛，是个很单纯干净的孩子。
    “不知道。”
    沮丧地低下了头，慕容明朔偷偷地瞟着饭菜。
    “那就先做书童吧。读书写字会么？”
    老者慢慢靠近他，笑得慈祥温和，生怕吓到这个像小兔子一样的孩子。
    “会一些……”
    五年后。
    “青山久不移，绿水长东流。闲来无意东风闹，白雪染绿半映红。”
    书斋里传来的诗句柔婉悠长，正是慕容明朔。乌发雪肤，琉璃似的眼眸，已是有了模样。
    “这么闲？梅花桩踩了么？后山的灵芝取了么？”
    神机子，也就是那个老人笑得人畜无害。慕容明朔背后一僵，立马消失去做。这老头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仅仅五年，慕容明朔的武艺倒是进步的飞快，神机子自从知道他筋骨奇佳，更是多多地指点他。梅花桩上蜻蜓点水，腾跃翻飞早就是小儿科了。神机子捋着胡子眯着眼频频点头。
    “看招！”
    神机子也上了梅花桩同他比试，二人竟是不相上下。慕容明朔看似柔和的招式却是杀伤力极强，竟然逼退了神机子。
    “明朔，你自是好筋骨，若是和为师修仙……”
    老者笑嘻嘻地凑上前，期待地看着慕容明朔。
    “师傅，您别闹了。”
    无奈地站起身回了屋子，慕容明朔对这个老人真是无可奈何。在昆仑山上五年，他的性格也是沉着冷静了，言语也少了。
    “明天，我便要下山了。”
    皇帝给的期限只有五年，之后便是要回去见皇帝。
    “如此……”神机子点了点头，却只能默默地叹息。
    “留不住啊……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二天一早，慕容明朔收拾行囊，临行前他看到桌面上的字条和一对精致奢华的短刃。
    “缘起缘灭，需顺心而为。”
    和五年前来时一样，他隐在了雾里，离开了昆仑。缘何起，又为何种缘呢？
    京师宁锡柳街飞花烟雨楼顶楼雅阁中，还是如往昔一样灯火绚丽，嬉笑喧杂声不绝于耳。
    “小王爷海量！来来来……翠翠，你唱一首助兴！”
    纸醉金迷的京师，风流不羁的少年被众人围坐在房中。一身黑金蟒袍，金玉冠束发，白玉翡翠的配饰，光是衣着气质已经能令不少姑娘倾心，偏偏他又是五官周正，俊美无瑕，一双桃花眼更是风流。他便是承袭开国皇帝亲口御封的王爷，因为祖上战功不小，救驾有功，便以此飞黄腾达。
    “小王爷你是不知道……这边疆现在不比从前，乱得紧。当今圣上却是强权，这……”
    “地方零零散散疙瘩大的金库都被收的个一干二净，要啥啥没有，您说说……”
    “这些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啊……”
    小王爷听着这些话，表情虽然凝重却也透出一丝鄙视。有几个醉得不轻的大人正说着胡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大逆不道的话，端木君禛挥了挥手派人将他们送回府里。
    “呦！这不是咱的俊俏王爷嘛！您这就走了？不要小桃陪陪您吗？我家小桃的好您还没尝过呢？我和您说啊……”
    满面堆笑的老鸨不停地讨好这位王爷。
    “今晚劳烦您了，本王就不留了。谨之……”
    不漏声色地推开了各种姑娘，一拂袖就蹬车走了。
    “这小王爷风度翩翩，真是真是……”
    上了车马，没了外人。明明灭灭的灯火透进轿子，端木君禛的面孔似乎有些深沉莫测。
    “谨之。吩咐下去吧，闹得大一点，那才有趣呢。”
    他勾起唇角，是与方才不同的邪佞和鄙夷。车帘外，道路两边的繁华耀眼，而于他只是过眼云烟而已。王朝动荡，如此精致又能坚持到几时？贪官当道，民生涂炭，基业已然不稳，又何必处心积虑的去算计一个自投罗网的猛兽。
    “可惜了先帝的一番作为。”
    玄凌的现状，表象繁华，就如同是食了毒的病人，积重难返。
    此时的他，才是弱冠的大好年纪，却已经开始为这个国家的前途忧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