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误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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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换上的单子看上去很干净,散发着清香,羽风还是从提包里拿出自己的两条单子铺在了两张窄床上,又拿出用塑料布包裹着的洗漱用具放在床头小柜上,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两张白纸,仔仔细细铺在两个存衣柜里,把脱下的棉大衣叠好放了进去。米歌兴冲冲回来了,进门就说“我在门房可发现宝啦”。
“宝,什么宝?”羽风并不很在意,继续收拾着提包。
“门房那儿有一部公用电话……”
“这就是宝?”
“当然不是,关键是电话旁边有这么厚的一本……”米歌用手比划了一下,足有一两寸厚,“《北京市电话号码簿》,我翻了一下,乖乖!你猜怎么着?”米歌兴奋地叫着。
“唔?”羽风停下来,眼睛亮亮地看着米歌。
“北京的高校全在上面啦!有几十家呢,这还不算,问题是每所高校的地址,在哪条路上,他人事科,办公室的电话都有,连大学各分学院的电话都一一在列。哈哈,这下省劲儿了,要不然,全北京市几十家高校,加上校内分学院,光是打听、找地方就得费老鼻子劲,还别说路费、吃住……按今天到清华的情况,怕一两个月也跑不过来。你说这是不是个宝?”米歌一脸得意。
“果然是宝,重要发现,我去看看”,羽风也激动起来,撂下提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敢相信似地说:“门房怎么会有这东西?”
“首都嘛,政治经济中心,来办事儿的人多,便民措施呗,澡堂外地人流量大嘛”,米歌很善于理解。
在门房里羽风见到了那部大砖头块似的号码簿,号码簿上面一些书页已经有卷烂,但下面的书页还完好,尤其高校那些部分,详尽清楚,让羽风惊喜不已。他转头问门房那位老人:“老伯,这部公用电话我们能一直打吗?”
“公用电话公用电话,那就是让用的,只要别人来打的时候让一下,您打的越多我们越欢迎”,老先生手举着小收音机,虽然脸上没有笑容,语气中的诚恳还是让人感到温暖。
找到一条捷径,两个人心里踏实了许多,舒舒服服洗了澡,甜甜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因为是周日又是正月十六,高校都休息,两个人在门房抱着电话号码簿把所有高校的名称、地址,人事科、办公室电话都抄在本子上,为周一的电话寻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几十个高校,人事科办公室,找到人找不到人的,打完了电话心里还不踏实要再核查一遍的,羽风米歌抱着电话打了两三天,最终的结果是——男也好女也好,没有姓蓝的教授或者老师。尽管怎么也无法相信,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蓝黛儿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米歌沮丧又肯定地说。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寻找就毫无意义”,坐在床上的羽风抱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应。
两个人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回程。
列车车窗前,羽风失神地凝望着窗外那一片蓝天,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像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和头发,窗外那片蓝天上的白云慢慢地聚散,竟然渐渐聚散成一张蓝黛儿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逼真,带着一脸的关爱和些许歉意,还能看得出眼睛里的潮润……,羽风惊讶的几乎失声叫起来,他伸手去推米歌,却转头发现米歌微皱着眉头靠着自己睡着了,他怕是自己产生的幻觉,犹豫了一下没敢移动身子,又怕黛儿消失急切地转望向窗外,蓝黛儿还在那里,羽风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不知哪本书里说过,神话故事不一定是古人的杜撰,世界上也许真的有超乎自然,人类还无法破解的事物存在,就像人类不会飞行,可就是有鸟儿在天上飞一样。羽风不由得仰望着蓝黛儿不出声地喃喃:“黛儿,你写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风儿,真的是一片湛蓝的天吗?”遥远的天空上,蓝黛儿分明点了点头,羽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好想抱着黛儿痛痛快快哭一场,抽泣的感觉涌在了喉头,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喘息着,使劲眨着要溢出泪水的眼睛……那一刻起,羽风不知怎么着心里就那么明白,蓝黛儿真的不会再见到了,但是她又时时刻刻伴随着自己,那种感觉神圣却又刻骨的酸楚。
农场里知青都返场了,每一个人都对衣飘的逝去惋哀唏嘘,羽风米歌都没再提蓝黛儿的事情。牛丽丽干起农活并不娇气,泼泼辣辣不惜力气,跟大家伙很快就打成一片了,她只要每天都能看着羽风就很满足了,尽管羽风对她客气而礼貌,有意无意地拉开着距离。
这年收了麦子交公粮,财宝闹着要坐羽风的拖拉机一起去,米歌举着就把他放进了驾驶室,财宝坐在驾驶室里得意地用脚拍着地,羽风看他那样子疼爱地笑了。牛丽丽一是说要回家拿些东西,二是在县里也熟悉,一定是跟了车和羽风米歌小臭娃子一起去的。
县粮库交公粮的车子排着长队,牛丽丽要去找粮库主任加个队,羽风阻止了,他看着交粮的队伍说:“都是远道儿来的,咱也别特殊了,等着吧。”
收粮过磅就在粮库大院中间进行,粮库的人都在收粮处忙活着,粮食都是要验了等级分装入库的,羽风米歌小臭娃子他们拿着自己的麦子跟验粮处的等级样本比对后,认定自家一定是一等品,米歌还不过瘾,又拿着一把自家的麦子带着小臭娃子到别的交粮车跟前显摆去了,“嗨,哥们儿,咱来交的麦子可是一极品,你们的怎么样啊?来比比……”很快跟别的知青点上的人聊到了一起。牛丽丽在粮库借了辆自行车回家拿东西去了。财宝在院子里找了根木棍骑在胯下“得儿得儿”当马骑着满院子疯跑,跑了一阵子跑的满头汗,羽风想着他一定口渴了,伸手去拿驾驶室的军用水壶,水壶空的,来的时候忘了装水,羽风拿了水壶到收粮处打听哪儿有开水,粮库的人告诉他粮库办公室有暖水瓶。
财宝一转头不见了羽风,把胯下的木棍抽出来,满院子地找。粮库几个库房的门都打开着,分了等级过了磅的麦子,装好了包就运进来码垛好。财宝溜进一个库房,好奇地仰看着这个高大的空间,这里除了一垛一垛高高的粮包垛,眼看没有人,财宝环视了一圈正要出来,瞥见门口不远处墙角那儿有一个凳子,凳子上有一个碗,那碗好像套在凳子面上的一个洞里,露出半截来,他不由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什么呀”,一边走了过去。那碗里是大半碗的水,碗里下面还沉淀着小半碗白色的……像是绵白糖,财宝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看了一下库房门口,忍不住弯下腰,用手搊着那碗边伸嘴嘬了一口……
米歌小臭娃子正在和人谈笑风生地聊大天,突然听到一声惨叫,米歌楞了有几秒钟,马上反应过来“是财宝!”,随即向发出惨叫的地方循声跑去,一边高声喊着:“财宝!财宝!”,小臭娃子也跑过去。羽风灌了壶开水怕财宝喝着烫,在自来水龙头下冷却着,听到米歌喊财宝喊的不是声,也赶紧跑出来。
米歌先找到了那个库房,财宝倒在库房门口,满脸潮湿红紫,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他用手搂着脖子捂着嘴,“咝咝”地倒吸着凉气,好像无法大声讲话一样向米歌喃喃诉告:“好疼,好疼……”身子不知要怎样摆放才能承受巨大痛苦地左右扭曲着,米歌扑上去抱起他,惊惧地吼道:“怎么啦怎么啦?”
“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羽风也扑进来,似乎明白点儿什么,不是声地问,财宝抖着一只手指向墙角的凳子,羽风一边冲向凳子一边大声吼问:“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粮库的人呢——?!”
粮库工作人员已经闻声赶了过来,其中一个保管员向羽风冲过去的地方望了一眼,脸一下就白了,他不由自主跺了一下脚:“嗨!那是吸潮观察潮湿度的……烧碱”。
“烧碱?!……强腐蚀性啊”,羽风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快拿醋!快拿醋来!”羽风抖着双手转着圈吼。粮库的人急慌慌地找醋去了。
“小臭娃子,卸车发动车!准备送财宝上医院”,米歌果断指挥。
一院子的人帮着卸六分场的拖拉机。
“不行……”众人卸拖拉机的同时羽风脑子急速转动着,“酸碱中和会产生大量的热和气体,会不会加重伤害?……凉水,对,凉水……”羽风想着跑向自来水管,边跑边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军用水壶,拧开水壶盖子,把里边的热水倒掉,在水管那儿接了半壶凉水跑回来,粮库的人找来大半瓶醋,羽风犹豫着加进水壶少许,晃匀稀释了凑到财宝嘴边,财宝恐惧地别过脸不敢张嘴,“财宝乖,听话,快喝点水,肯定会好一点……”,羽风急切地劝慰,财宝哭着看看羽风,信任战胜了恐惧,终于张开嘴,嘴里**舌头都变成了白色,好像煮熟的肉,米歌羽风看到了都不由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羽风好像呛着了一样咳了一声,囔着鼻子说:“喝一点,好孩子,喝一点……”,财宝含一小口水,颤抖着艰难而痛苦地下咽,米歌别过脸咬着牙用拳头捶了一下地。
“快上车,”小臭娃子跑过来喊,拖拉机已经卸空掉好了头。
“快送医院!”羽风抖着手拉了米歌一把。
二人跑到车跟前,米歌把财宝递给上了车的羽风,跳上去启动了车子。羽风小心地一点点喂财宝喝水,喝了没多少,财宝已经疼得浑身大汗,鼻子嘴里冒着凉气,眼睛上翻几乎休克,羽风紧紧搂着痛苦的财宝,含着泪不住声地安慰着:“宝儿,忍着点,到医院就好了……到医院就好了……”一边焦急地巴望着医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