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相遇人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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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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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卧病在床多时的赵令说到这里,好心来看望他的我跟少康面面厮觑。
这是骗婚啊,还骗的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鱼精,更重要的是,小鱼精跟我这种可男可女的瓜精可不一样,他是公的!这种欺骗小妖精的无耻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还劳烦瓜姐和少康来看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赵令撑着身子起来,原本长得颇有几分刚毅之色的男子似乎一夕之间便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活力,颓然如朽木,也难怪他嫂嫂会以为是清源吸走了他的阳气,“嫂嫂也是关心则乱,清源他没有害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强求。若要说害,那也是我害了他。”
我单名一个瓜字,因为老是被小柳瓜姐来瓜姐去的叫,所以客人们大多以为我名为瓜姐,并不是真的敬我为姐的意思。
难得他有自知之明,我跟少康都觉得他或许还可以救一下,少康指指窗上破损的灵符,问赵令,“这怎么破了?”
赵令的目光在触到那一层破损的符纸时,刚才还算好的神色蓦然暗沉了下去,干涸的嘴唇张合几次,才总算发出了声音——
第二次喝酒的清源依然没能进步多少,没过多久便醉倒在了赵令怀里,那酒本是交杯合卺,这一夜,便是他与清源的洞房花烛之夜。
清源毕竟也在人间游历了些日子,不是完全不通人事,当第二天赵令满脸不同寻常的羞怯出现在他面前说帮他沐浴时,清源真的有想一口吃了他的念头。但是谋害人命要受的罪可比赵令折腾他所要受的罪难受多了,权衡再三清源还是决定忍了,事情都发生了撒气也没用,先让他把那个禁锢他的符纸撤了才是正道。
这人间一点都不好玩,前脚碰上一个拔他鱼鳞的冬瓜精,后脚又碰上一个占他便宜还限制他自由的书生,这跟小黑讲的完全不一样,不过……清源眉头一皱,小黑道行比他还浅,为什么清源竟会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呢?这真是个问题。
“清源,怎么又皱眉了?”赵令伸手去抚清源的眉间,清源下意识地一躲,让赵令摸了个空。
赵令停在空中的手尴尬地落下来,清源看他一脸失落,心脏那个位置猛地一跳。他叹了口气,拿起赵令的手,放到自己额上,看向赵令的眼神带着十二分的无辜。
“这里好闷啊,我想到外面去走走。”
赵令把清源揽到怀中,用下巴和双唇轻轻地摩挲着清源光洁的额头,说,好。
第二天,赵令果真把符纸都撤去,陪着清源到外面玩了一圈。期间经过那家第一次跟清源遇见的酒肆,女掌柜依旧心宽体胖,酿酒师夏少康看着他们从店门口走过,热切地跟他和清源打了个招呼。
赵令恨不得在一天之内带清源逛遍所有街市,直到一直精力旺盛的清源喊累了,他才停下来,跟清源双双坐在僻静无人处,一条小河上木板拼成的小桥上。清源把一双白嫩的脚浸在清凉的水里,惬意地眯着眼睛歪着头靠在赵令肩上,恍恍惚惚地想着其实人间也不错,吃的东西很多,玩的也多,赵令讲的故事比小黑讲的好听,长得也更英气俊朗一些。
不过,他真的不适合读书,就跟鱼不能养在酒缸里是一样的道理。若是有机会得跟他的那位兄长好好谈谈,兄弟一起经商会更好……
赵令一直握着清源的那只手越握越紧,在清源差点喊痛之前慢慢地松开来,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才跟清源说,“你要是不想吃我就走吧,要是想吃我,就跟我回家去。”
“真的?你不会叫那个拔我鳞片的恶女人来抓我吧?”清源跳到水里,水花把赵令的衣服溅湿一大片,连同最后那点幻想都被浇了个透。
“真的。”
清源猛地扎进水里,畅游几圈之后,便不见身影。良久,赵令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在那年久失修的小桥上走了几步,便头重脚轻地栽倒在水里——别误会,他只是起得太急了而已。
一条潜在水下小鱼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快速游到赵令身边,幻化出人形以双手拉住他往上游,长长的头发拂在赵令脸上时带来的轻痒让赵令心里一阵酸涩。
清源,你到底是真的对我有意还是天性如此?
好不容易把赵令拉倒岸上,清源脱了力般瘫倒在他身边,早知道就该好好锻炼下体力,虽然赵令块头比他大很多,但是作为一只妖他累成这样也实在是太不济了。
赵令伸手去捉清源的手臂,接触的水的手臂水滑得紧,轻轻一抽便脱离了赵令的禁锢。赵令捉了几次没成功,索性按着清源的肩把他压在身下,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清源看他这狼狈样突然哈哈笑出了声。
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居然连游泳都不会。
“你怎么不走。”赵令用手指拂过清源脸上的发丝,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清源的脸,仿佛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本想看着你先走的。”
清源被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有点心虚,一双美丽的眼睛忽闪着扇动纤长的睫毛。他就这样看着赵令慢慢地低下头,那熟悉的气息从额头,鼻尖抚过,最后落在他淡如水色的两片唇瓣之上。
这次不走,清源迷迷糊糊地想,也许以后就都走不了了。不过,以后不能再让赵令把他关在屋子里,他可是一只骄傲的出生古寺的开过光的小鱼,不是凡人养在池子里那些傻头傻脑的小东西。
其实两情相悦到这种地步,没有特别强烈的性别意识的我觉得一直如此也是不错的,但是如果能一直如此下去,也就没有后来赵令卧病在床这回事了。
对弟弟突然多出来的花销,赵刚只以为赵令是看上了某家的姑娘,但见弟弟一日比一日变得精神起来,不再沉溺在屡试不中的阴影里,也就随他去了。可是有一天突然几个下人在厨房围坐一圈边吃饭边讨论这些什么东西,赵刚听了几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你说咱们家二爷是不是中邪了啊?我看他屋子里那条鱼就邪里邪气的。”
“可不是吗,在外听着是两个人的声音,一进去就只看到一个人。有时候晚上窗子里映出来的分明就是两个人的身影……而且啊……还都是男人……”
鄙夷的,惊恐的,害怕的,下人们各种各种的表情在赵刚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恍恍惚惚地朝赵令的房间里走去,却在门口停下,久久迟疑着没敢敲门。
怎么能不害怕呢,为给父母积阴德他一向乐善好施,何曾想过有一天家中也会招惹上妖物,还惑住了他的弟弟,那可是他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的弟弟啊,难道久试不中竟也是因为那个妖精?
他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待细细地听又是一片死寂。他望着那扇门,慢慢退出了弟弟住的院子。
第二天,赵刚起了个清早,跟赵令说爹娘托梦给他讲了件极要紧的事情,所以今天要去拜祭爹娘。赵令一听,心里咯噔一响,进来家里的事情除了嫂嫂有了孩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爹娘托梦的?难道爹娘泉下知道自己与一只鱼精纠缠不清?
赵令回屋换衣服时踌躇了许久,像是有了预感,他把赖床的清源紧紧抱在怀里,嘱咐他一定不要离开,他很快就会回来。清源乖乖地点着头,任他抱着自己到鱼缸边,变作一条小鱼委委屈屈地缩在鱼缸一侧对着赵令翻白肚皮,赵令用手指轻轻戳他的白肚皮把他翻回去,认真地跟清源说,“我很快就回来,也许大哥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无须担心,我会跟大哥说明的。”
他走以后,清源沉在水底很快睡着了,当他听到脚步声时还以为是赵令回来了,正想看看外面的动静,他的视线里忽然一片漆黑,身体像被万千恶鬼拉扯鞭打般地疼痛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视线里就是不见一点光亮,那密不透风的黑暗,让清源恐惧到近乎窒息。
赵令的大嫂死死按住激烈摇晃的鱼缸,手下是写着密密符咒的黄纸,上面血红的符咒活物似的扭曲变化着,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但是伤害自家弟弟的妖物就算再怎么害怕她还是要把他清出去。
“道长,接下来怎么办?”
听到这样一声的询问之后,清源只感觉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贯穿了他的全身,抽取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再动弹不得,刚才还晃得厉害的满缸清水慢慢安静下来,清源沉在水底,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赵令回家来就见不到了,会不会以为是他自己跑了呢?
那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回家以后,清源连同那只鱼缸就都不见了,如果我没有在房间里贴这些东西,说不定清源还能有逃脱的机会……后来嫂嫂问起我那条鱼哪里来的,我说了是在瓜姐家,她什么都不懂,就跑到贵店里叨扰,实在抱歉。”
我把少康撕下来的纸符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他真相——
“既然清源他是得到过得道高僧为其开光的鱼精,佛寺里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是他自己画地为牢,甘心被囚而愿伴你左右。
出乎我意料,赵令似乎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我满脸的悲悯,竟然笑了,那笑容我发誓真是今生见过的最丑的一个笑容。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着,笑得无法自制。
“你的哥哥是为了你好,你的嫂嫂也是,你怪他们吗?”我问。
赵令摇头,扭曲变异的笑声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低沉的哭泣声。
我和少康都觉得该走了,赵令的大嫂依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在院子里的树下逗弄着怀里的婴孩,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名为“母性”的柔和光芒。见我和少康出来,连连跟我们道歉,少康笑着跟她摆摆手,称赞她怀里的孩子看上去就是个有福气的。
大嫂一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满是皱纹的花,看她这个样子谁能相信她其实还很年轻。
“你还真能瞎说。”我掐指一算,这孩子明明是个命里守不住财的。
少康不以为然,说:“让她高兴一下不好吗,瓜姐,你就是太爱较真了。那件事其实你不告诉他也不见得他的愧疚会有丝毫的减少。哥哥嫂嫂为他好他更是清楚得很,要不然年年不中干嘛还年年去考乡试?”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恐怕是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自己。自私懦弱到只敢窝在自己四角的院落里伤春悲秋,让大哥为他遮挡了所有风雨却埋怨大哥让他走上一条根本不适合他独木乔,渴望清源能爱他却还是提前说出将来要娶妻生子这种自私到了极点的话。
“比起他,我还是更想知道清源的下落。”
虽然我拔过他的鳞,他也视我为魔鬼,但是,这样的下场本不该是他来领受的。
少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奇地问我:“瓜姐,你说你跟清源不同,是可男可女的,那为什么你当初选择当了个女人?”
我故作玄虚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你去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