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路的那一头，颤声对我说：“如果你不回来，我会很伤心……”
    他的身后是挂着红色灯笼的长颈路灯，周身包裹湿冷的空气。
    “锦恒……”我的声音淹没在车声与人潮过后的黑暗中。
    今天是他的葬礼。
    早晨的天气阴冷，太阳蜷缩在万里白云上嗜睡。
    我的车停靠在路边，沉默过后我点燃了他送给我的最后一支烟。我还能感觉到他贴着我的背时喟叹的气息，以及此刻空无一人的车厢里充斥着他曾涨红了脸塞给我玫瑰花的灼热空气。
    “锦恒……放过我…”我吸着空气里的烟幕，脑海中是他沉睡在棺木中的模样。何姨说他的命多半是病害着的，人却还这么跳，跟着我到处去跑，一口气没喘过来就撒手人寰，这样的青年不能火烧。
    棺材里他依旧犹如精雕细刻般却是苍白的脸那样平静而冷清，好像我们之间真的从不存在任何事情，好像他已经做完了自己一辈子要做的事，我看他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所谓是谁在凝视他了。
    心揪着痛了几天，今天似乎没有了知觉。
    “锦恒…”我的头抵在方向盘上，烟灭了，周遭逐渐变得冰冷。
    葬礼上锦恒的母亲还在底底地抽泣，她肿得似核桃的眼廓中似乎只是静静地不停地淌泪，可她的鼻孔堵塞，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看到我后又急急地道：“禄子，禄子，你别来这里，阿姨这……你也看过他了，就别看了，这几天，他们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的脚步顿住，锦恒离我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我慢慢转身，点点头安静地走回去。
    还是有人议论了，在他死了以后。
    我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退了出去，退出了他们一边背地议论一边悲伤逝者的过场世界。
    复苏的那种绞痛的感觉连着心与所有的回忆。
    “锦恒……”再次上车后我拾起那一根抽尽的烟头握紧了压在鼻尖吮吸，我多希望此刻他能再送我一包烟，最好把人也送还给我。
    我犹如饿鬼一般吮吸着，任凭周遭的嘲笑与议论，又或是藏在眼中的冷漠。牵着他的手。
    我记得那时他病得不重，只是每日需灌一些气味浓重的中药，灌尽就随我一同地去玩，去一些场所，有时还跟在后面安静地看我打架。直到后来与大四岁的我考上同所大学对于许多我疯着干的事他都从不会表现得兴致缺缺，每每我同起他跟着我是否无聊烦燥，他便会马上小心起来，问我是否讨厌他。那时我怎会讨厌他，不过偶尔嫉妒如此安静且看起来逆来顺受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但老实说我从不知晓他人对他的评价。
    他没有死吧，我在心里回忆时突然冷冷冒出一句话。于是我又在悲伤之余轻叹，或许这么想能让我很舒服一些。那种冷的感觉从来不应该是他给我的感觉。
    时间独自过去三年，我搬离了老城，辞别了他的母亲，离行前因为我的父母要送我而没有去看他。要看的会是一个墓，既然我已经退出了，我就不需要这心灵的缅怀。
    我卖了车，零零总总留了五万块给父母和长辈弄了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平日不敢买的东西，两万修了房子，又拿了一万块给他的母亲，剩下的还有五六万还了一家的贷款，捏着五千块的存折上了长途汽车。
    父母不肯跟我走是因为这个老家，而我想要走是因为这里的回忆和我的太多无法达到的目标。奶奶已经八十岁，我还记得十年前我们无意谈起是她笑着说想去北京。未来可能会娶妻生子，可是还太远，我想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然后就接她过去，看看也好。不要多久，一年两年或者三年，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或者等不等得急，我只知道马上努力。
    即便生活平乏无味。
    如果没有再次看见他。
    北京的风很冷，区别南方的柔里藏冰，这个位于北方庞大的首都的风毫不掩饰着它的狂傲。街道上它呼啸着，卷席灰土类似红薯蛋儿的味道扑着面地过。在北京花了一个月很幸运地物色到了几个工作，有一个国际上都十分有名的公司居然主动联系我，对方许是随意筛选时看我的文凭高些，模样倒也周正便发了讯息表示能够让我面试。
    标准甚至更高层次的大厦，简约却豪华的大厅，时尚干练的布置。还真是国际范的公司。
    可是我的面前坐着的青年拥有一张我再熟悉也陌生不过的脸。
    他的眼里没有波澜，看我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道了一句：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