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杨厌烦的把他丢在一边不睬，打电话让许朗买票时顺便帮他买一张，许朗讨要学生证时，他才回到书房对紧锁眉头的谢理业表明自己坐火车的决心。谢理业想了不多一会儿就欣然答应了，他认为火车虽然辛苦，却能把夏杨直接带回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中途不用跑来跑去，少了许多波折，安全系数高一些。
    “买点零食火车上打发时间。”
    “不买。”夏杨小时候爱吃零食，见着别的同学嘴里塞的，手里拿的，没有不眼馋与羡慕的，但父母是不给零用钱的，曾偷拿夏妈床垫里藏着的买菜钱中的几毛钱，乐呵呵的买了红的黄的绿的，一毛钱一块的冰糕，瞒着夏超吃独食——到现在想起来还生愧疚——也许夏妈发觉了，从此再也别想搜找出一分钱来。到新年是他富足的时候，按理说腰包里有了没上交的几块钱便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可就是舍不得。金丝条五毛钱一包，舍不得；牛板筋五毛钱两包，舍不得；大大卷儿一块钱，舍不得；舍得的也就是校门口那五分钱一碗的凉水，甜甜的。
    也许是想而不得的时间太久了，那种渴望早已成了过去的记忆，没有希望的渴望，念着毫无用处，于是这种想望在他生活中灭绝了，便是奉上所有的零食任他挑选，他也一样都不想吃，一样都不想要，因为他已经对零食没有了欲望，好比长期没得肉吃或长期吃素的人，已经对肉食不习惯了。
    “来都来了，买点儿吧！”
    “又不是我想来的，再说我又不是女生，吃什么零食，就是喜欢也不会人前动嘴，又不雅观，又影响我的气质。”货架上琳琅满目，他总不动心，“要不你买点你喜欢的。”
    “我不吃零食。”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走吧！我最不爱逛超市，逛街。”
    说到逛街，是谢理业闲暇的爱好，无事时会叫上夏杨同去幽静之处踩马路，欣赏自然的同时，随意的闲聊——聊天，聊地，聊人生，聊哲学，聊事业——但总免不了抱怨空气质量越来越差，还讲了他一个外国朋友从中国回去，因为国内空气太好而生病的事。夏杨总不能与谢理业的步伐一致，夏杨走的太快，谢理业走慢条斯理。几次这样的逛街后夏杨再不愿出去了，哪有在家里说话方便自在。
    最终二人空手而去，空手而回，夏杨不敢劳驾谢理业帮他收拾行李，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收拾，就怕他忍不住要来帮忙。行李箱还是上大学前夏妈在供销社买的那一个，装的还是高中那会儿的冬衣，谢理业为他置办的一件也不敢带回去。
    谢理业知道他怕冷，硬是要塞五六套保暖内衣，叠的整整齐齐的装在隔离袋里交给夏杨，夏杨只要了两套。所有东西收拾好，无事可做安静之时，离愁别绪趁虚而入，夏杨好生舍不得，还没离开已经舍不得这人了，已经想念这个人了。
    “哈谢谢，我好舍不得你哟，怎么办？”他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火光照暖了他半边身子。
    他对面阅读报纸的人把头埋在报纸里，不抬头的应道：“你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现在就想你了，怎么办？”伸直穿棉袜的脚去挠对面散发着慵懒气息，翘着腿，读报纸的人的腿。
    “你还没走呢！我们还没分开呢！”报纸下面被挠的腿放了下去，别一条腿又搭了上来。
    “我就想你了怎么办？”夏杨使劲儿在他腿上蹬了一下。
    “那就别回去，陪我在这儿过年。”报纸里抬起一双没戴眼镜的妙目，柔和又专注的注视着夏杨。
    “我也想呀，但是不可以。再说你不是也要回首都过年的吗？”
    “如果你留下，我就留下。”谢理业放下报纸认真且期待的盯着夏杨犹豫不决的眸子。
    听这话夏杨岂有不动心的，本就不愿回去，不想回去，能与他一同过年是多么的好啊，可他没有勇气反悔，不回家的电话是无能如何也打不出去的，只能沮丧的说些离愁别绪的话，让忧愁人更添忧愁。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睡前谢理业不忘再一次提醒道。
    第二日出门时，谢理业又问：“该拿的东西都拿上了吗？手机，钱包，充电器，车票都拿出吗？”
    “昨晚就放包里了，你不是知道的吗？”因离别的关系，夏杨耐心的好声好气的回答。坐在副驾驶里一小段时间，又听开车人叮嘱他耳朵都快生茧子的话：“车上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在车上看书，这样对视力不好，到站了要发信息给我，到家了要发信息给我。大站不要随便下去溜达。。。。。。”
    简直是魔音钻耳，“知道了，你前天就开始说了，我都背得了。”夏杨耐着心，有气无力的回答，两只手忍不住不去抓他那头重新染回黑色的卷发。
    进站排着一条条长龙，他背着包站在前头，谢理业拉着坏了一个轮的行李箱跟在后头，好不容易挤进了站，候车室里找不到一个下脚处，更不用说座位，杂七杂八的味道让刚买了月台票的谢理业皱起新月似的眉头，冷峻着张脸，带着夏杨去了VIP茶室才放缓了些。
    “该拿的东西拿了吗？车票拿了吗？”椅子还没坐热，谢理业不放心的再次问道。
    “拿了拿了，我拿给你看。”夏杨浮躁的拉开牛仔包的最外一层，掏出粉红色的车票在他眼前，没好气的晃了晃。
    谢理业好似终于松了口气，点了两杯咖啡来，坐在椅子上不出声了，只看着夏杨。夏杨心想，他是希望我留下来的吧！那白皙的脸上，那镜片后藏着的深深不舍，我看得出来，此刻我多想留下来，多想不走了。他望着他，心道你来撕我的车票，你来拉我回去，你来把我关进屋里，我就不走了，我就打电话回去说假话。夏杨什么都想说，却什么都没说，他说不出口。
    他那样的神态如何能瞒得住谢理业，何况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脸上，于是谢理业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简直就是他的福音，他半不好意思，半期许的笑道：“如果你强横的把我留下，我就不回去了。”说完，有些羞愧的低垂眼睑，拿着咖啡匙胡乱搅拌，心似敲鼓般怦怦跳。
    “你实在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这话并不强势也不蛮横，只是在征询，夏杨飘在半空里的心，跌落在地，摔的不轻，不该期许他的，不是早已了解他的为人了吗？不分青红皂白的蛮横不属于他。
    “我希望你不让我回去。”他再次努力道。
    “你不要回去。”温和的嗓音，淡淡的神情，有不舍，有挽留，但这挽留没有说服力。
    夏杨失落不高兴的噘嘴道：“哪有这样留人的？”
    “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为什么偏要我强势的采用手段来留你？”
    “可我不想回啊！”
    “那就别回。”
    “可又不得不回。”
    “那就回。”
    “你就没有半点舍不得我吗？”夏杨低低的生气道。
    “我当然舍不得你，一想到晚上回家没有你，我就睡不着；可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亲爱的。”谢理业也低低的表白自己的感情，伸手到桌布下握住夏杨的手，夏杨使性子不让他握，他不放手的继续说，“一年没回家，回家看看又如何？”
    “回家就是干活的。”夏杨抱怨道。
    “难道不应该吗？”谢理业反问，又说，“我倒想替你干活，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没有。”夏杨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摆手的道。
    “那你就辛苦这一个月吧！你不是想念你外公外婆了吗？没有什么不好的，以后事发了，还不知道怎样呢！”
    谢理业没有留他的意思，他也只能接受，除了怪他不懂自己的心之外，还怪自己没有勇气，没有主见。带着怨气与不舍排对检票。
    谢理业仍拉着行李箱随后，趁还没轮到夏杨，他又问：“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吗？车票拿出来没有？”
    这句话吹散了夏杨一腔的离愁别绪，开始不耐烦的回道：“你问了多少次了！我都说拿了。”
    “我不是怕你落在家里了吗？”
    “如果落在家里，回家我再买，不行吗？”
    “行。”
    “那你就别问了。”
    “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下站溜达，不要在车上看书，到站发信息给我，到家发信息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夏杨十分烦躁的回答，恨不能拿根针来扎上他的嘴，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送上车前，谢理业再次叮嘱道：“到站给我发信息，坐上汽车给我发信息，车上不要看电子书，睡觉注意些别摔下来。车票收好了没？”
    烦、烦、还是烦，烦他的心，烦他的意志，烦他的四肢百体，烦的夏杨上车之时忍不住对车下的人冷笑道：“我终于知道蔡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了，绝对不是你说的房子车子的事儿。”说完这话，也不看对方什么表情，拎着行李就进了卧铺箱。
    谢理业面无表情跟着车窗里的人影走动而走动，停下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