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日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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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之后,独孤果然没再来找他,泰逍遥也没再来秦烟馆,小烟隔两三天给小渊送几副药,小渊身上的伤快好了,轩儿和他道歉说不知来人是独孤,不然怎么也不会让两人见面。他笑了笑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风有些撩人,小烟坐在秋月亭里打瞌睡,亭外的那棵红杏花满枝丫,不远处似乎有歌声传来,唱的是项羽虞姬,力拔山兮,平天下兮,红尘美人,乌江虞姬,断生息。小烟想,如此便称得上“暖风熏得游人醉”了吧。
三月暖风,日光微醺,杏花满枝,水逝歌楼。
如此适合春眠的日子,总有不知趣的人出现。
呵,小烟好兴致,”那人高朗笑,“这等阳光灿烂花开草长的风流时日,应与心上人共游湖赏春的,你却在这犯起了困?哈哈,果然好兴致!”
小烟闻声,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向来人砸去。那人一个闪身躲过了,“呼……小烟,好歹我也是你的常客啊,一见面就用东西砸我,你这花魁是怎么当上的?这么对待客人!”
“我求你来的?您不喜欢请出门右转,过三条街拐个弯,那儿红尘苑的姑娘都水灵灵的,不会用东西砸人。”他懒懒地回答。还好意思嫌他?是谁来这儿打扰他假寐的?
“啧,一听这话就没趣,你还不如小渊呢……”
“这几天别打小渊的主意,他伤着呢。”
“行,您罩的人我不碰。再说,您看我像多情的人么?”
“那可不一定。”小烟笑,“都说才子风流多情,你在我面前不是自谕才子么?”
那人听完这话严肃起来,“我发誓,今生,不,永生,只爱江楚一人。”
小烟歪头看他,“段公子,你跟我这儿发什么誓呢?江楚又不在。”
“他在我就不敢说了啊!”
“噗……”小烟眨了眨眼,“怂了啊,这几个字都不敢讲,你还是男人么?”
“你懂什么!”
“嘿,”小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来这坐着,说说哥哥我怎么就不懂了。”
段漓撩袍坐在他身边,愁眉苦脸的,叹了好长一口气,“小楚不理我了。”
“怎么?你惹他了?”
“问题就在这!我连原因都不知道……”
“……是挺悲催的。”小烟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啃,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小时候我和他说,江楚,长大我娶你吧,他摇头说不行。后来我说,江楚,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他低着头说我是少爷。长大之后,我很慎重认真地说江楚我们在一起吧,可……可他还是拒绝了我……弄得我都不敢说了,要是他又……前几日王员外家来了一个什么亲戚,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但我一眼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见到江楚就跟条狗似的流哈喇子!江楚那个木鱼脑袋哪知道人家什么心思啊,还真给人勾搭上了,那人装病,他还屁颠屁颠地给人送药去了,这到底谁是他少爷啊!回来我说了他几句……他就挺不高兴……昨天我去红尘苑找人,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混蛋竟然用手摸江楚的头!!江楚还一脸傻笑!我拉起江楚说要回家开什么玩笑,把一只兔子放一只狼身边能不被吃么!结果他竟然挣开我说要给王公子弹琴去!那姓王的眉飞色舞的……这不是挑衅我么?最后我把江楚抗回家了……不过……他到现在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你在红尘苑门口拉着江楚回家?”
“嗯!有错么?”
白痴=_=,难怪江楚不肯和他说话了,让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自己从青楼出来,还大义凛然地要带自己回家——鬼才会理他啊啊啊啊啊啊!!
小烟拍了一下段漓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平时看着你挺聪明的,怎么一遇到关于江楚的你就犯浑?要是你看见江楚从青楼里出来,你怎么想?”
“你的意思是……”
“江楚吃醋了。”
“……”段漓不说话。
“傻了?”
“哈哈哈哈!!”段漓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果然傻了……
“小烟,你太聪明了!我先走了啊,明天请你吃饭!”说完又低声自语:“江楚吃醋了?哈哈——”
段漓的声音渐渐远去,小烟转过头,手支在桌上,看着那棵红杏。
“哈哈,长烟,”那时候,那个人会带他去山顶,亲昵地抱着他,看日出日落,看万千山河……然后,许一个不会实现的承诺,“这仗打完了,我就带你回家!院子里有棵红杏,春天一到啊……那杏花可真是漂亮……”
那天他从山下采了药回来,士兵个个欢颜说将军又打了胜仗,今晚要大摆庆功宴。他看了看自己衣上的泥点,皱皱鼻子回帐把衣服换了,夜里才想起前几日受伤的小斌得换药了。经过那人军帐时,里面传出的女子娇笑让他停住了脚步。
“将军,来尝尝奴家手里的这碗酒呀!这仗多亏了有您坐镇,敌军不退也得吓破三分胆啊,您可不许推辞——”那女子的声音像那什么似的,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可小烟却觉得挺刺耳,想直接下点药毒哑了去。
他没能沉住气,掀了帷帐走进去,副将太尉,尾随的官员,还有坐在中间那个眉目中带着威严的男子,几双眼睛一齐看向他。他双手握成拳,唇一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听闻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可要小心身子才是,纵欲过度,可就不好了。”
跑出军营,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池水边。野外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在水里如玉般无暇,水里的鱼动了几下身子,那月亮就被搅碎了。他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那月亮,却被一股力连带着跌到了水里。
他挣扎着浮上水面,没想到那人也在水里,那个月亮的位置。线条坚毅,刀削似的脸,“有什么不高兴的往我身上撒气好了,做什么就要往河里跳?若是我再来晚些,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
“你还敢说我?是谁在军帐里和那些女的胡搞来着!独孤冥你就搞吧你,总有一天得病,病死你老子也不给你药吃!!”他也生气,手砸了砸水面,水花落到那人身上,他一个不小心,脚底没踩稳,又被水淹了头。
有人把他捞起来,用袖子给他擦脸,可袖子也是湿的,越擦越湿。“谁和那些女的乱搞了?她们叫我喝酒,你闻闻我身上哪有酒气!?”
他自知理亏,也死鸭子嘴硬,环着那人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有,就是有,浑身都是。”
————哈,我也有这么无知的时候…………比段漓还要傻。
“小烟,你怎么了?”
“啊?”他回过神,“落尘啊……没什么……”
“刚才不是还见段二公子在这儿么?怎么我过来他就不见了?”落尘坐到小烟对面。
“啊,那个傻子,回府了吧。”
“呵呵,”落尘笑,“傻子?他要是知道你这样说他,不来找你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不来找我我还高兴呢!要不是那年看他在街边伤心成那样,我怎么会去招惹他?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自由是路人啊!!他家江楚出了什么事都来找我,他就不会用膝盖想想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诗不是这样的吧……”落尘皱眉,“不是‘一如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么?”
“啧,”小烟白了他一眼,“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
“诶,对了,小渊的伤好了吧?”他状似无意地问,眼睛看向亭外——若不是因为他,轩儿不必这么顾忌泰逍遥,小渊就不必遭这份罪。
“早好了。有了你的药,他想不好也难吧?”落尘倒了杯茶,轻啜一口,“你不必愧疚的,小渊愿意替你,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终究是受了伤的……”
“……小烟……”小烟,有些事不要那么固执。小渊受伤,有你的药医,终究会好,可你若是因为自己的偏执伤了自己,心的药……可难寻啊。
亭外的红杏在风中落下花瓣,流水如时光,静静流淌。岸边的绿草轻轻摇晃着,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点一点生长。天空似海,澄净如初,一如当年,不知是谁和谁说过,将带他踏遍山河,赏遍烟霞。
花香静静飘远,绕过谁家的篱,寄过谁家的门,萦绕在谁的心头。
闭上眼,静静听,那是谁的声音,暖风轻轻,长过千寻。
——我好想你。
故日长烟付尘惘,抵相思千万,怎不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