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庶子君懿这两日着实头疼得很。
    他本是见义勇为，最后倒是落了个失察的罪名。美人作陪，原本也无不可。可是这问题就出在这个该死的章鸾身上。君懿觉得他和这个叫做章鸾的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该死的章鸾。
    帝都从来没有秘密。章鸾与君懿这档子事儿已经闹得东城这儿街知巷闻了。从江南春吵到春风十里，无辜的刑部侍郎之女杨梓桐就成了莫名其妙的罪魁祸首。除了章鸾谁也不知道原因。
    春风十里从来高朋满座，不过今日春风十里的看客也是看不明白了。春风十里的绚娘是怎么了，绚娘虽说性子清冷些，但是从来精明能干。手底下的人今日竟然会出这种差错。那个红色的舞姬到底会不会跳啊。
    底下。章鸾只是抿着茶，默不作声地笑。
    绚娘也只是依旧默不作声地算账，偶尔随着客人们惊叹那舞姬怎么又跳错了的声音顺眼过去瞧两眼，然后气定神闲地继续算账。春风十里的伙计都觉得，老板娘真是好魄力。真相也只有绚娘知道，那一箱一百两的金子分量可不轻啊。精致的指甲划过那雕花木的桐木盒，触感极好。
    没想到这个大理寺卿章鸾为官日子尚短，这身家倒是丰厚。
    还是顾相会疼人儿啊。绚娘这样想着。
    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的——
    “章鸾。咱们这到底是去哪里啊？”天色都已经暗了，这章鸾倒是站在后门扔了石子儿进来。这是二人定好的暗号。毕竟这二人交恶，谁也不愿意让对方登堂入室。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章鸾好死不死偏偏砸中了他的脑袋。刚要理论，就看见了同样夜行而来的杨梓桐，君懿顿时是什么气都消了。
    杨梓桐换了一身雪锻锦衫，暗绣红梅傲骨，外面披着天青色云纹披风，精致典雅。眉心一点珊瑚红更显得俏皮可爱。美人如花，君懿看得眼睛都直了。
    “费什么话。跟上。”君懿直愣愣的看得不客气，章鸾自然更不客气。扔过一个包袱命令式的口吻道。君懿虽说不是世子，但到底也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这种背包袱的粗活哪用得着他，刚想发作，就看见杨梓桐望过来的眼神，看了看那包袱，似乎也不像是章鸾这个大男人的，于是喜滋滋的就背上了。
    七拐八弯的，章鸾就是不肯说去哪里。君懿心里本来就有气，今日种种自然更是与章鸾不对付。然而君懿自然不会知道，更不对付的还在后面。
    春风十里。帝都东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君懿不光有所耳闻，还是常客。抬脚便要进去，却被章鸾硬生生拦下来。说是为了查案要走后门。结果等着他们的不是娇妻美妾，是那个极其冷淡的老板娘。春风十里的绚娘。
    这个章鸾什么也没说，抬手就给了绚娘一个盒子。绚娘打开的时候，金光闪闪的。看得君懿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章鸾出手如此阔绰。正四品的大理寺卿每月的俸禄百两，禄米百石，但是大理寺府邸上下的吃穿用度也不小吧。手头居然这么富余！想到这里君懿又对章鸾的为人深深地鄙夷了一把。
    “公子何事。”绚娘收下了银子问道。
    “并无恶意。给绚娘介绍两个人来这里赚些外快。”章鸾一手揽过杨梓桐，另外一只手……哎？！身后多了一只手。这是什么意思！
    君懿半信半疑地望向章鸾，那人却笑得暧昧不明。
    “郎才女貌。来做这档子买卖岂不是委屈？”绚娘淡淡地询问道。
    “从前绚娘可没有这么多疑问。”章鸾转了转眼珠子，摸了摸鼻翼道。
    绚娘看着眉眼带笑的章鸾，又看了看始终举止有礼的杨梓桐还有一脸不明所以的君懿。垂手而立道：“公子请便。”
    于是就任凭小厮带着他们穿过回廊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房间。章鸾打开包袱，里面是两套衣服。一套女装，一套男装。
    “给。梓桐。”章鸾拿出那一套女装递给了杨梓桐，眼睛示意了一下一边的屏风。杨梓桐也就会意。
    “这是做什么？”却被一旁始终如坠七里雾的君懿拦下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章鸾回答得轻巧。说着又递给了君懿一套男装。
    “你该不会是要我和梓桐扮娼妓吧？”章鸾觉得君懿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完全忽略掉了君懿不善的脸色和略微僵硬的面部肌肉。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君懿虽然不是端王世子那么高贵，但自问也没有下贱到做娼妓的地步。更何况他章鸾在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进出春风十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老相好。他身边那些个公子哥儿，也不乏好色之徒，若是不小心撞上了，那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当下就不干了，一甩手甩掉了章鸾手中的衣服。
    杨梓桐刚要说什么就被章鸾一把拦下，示意她先去换衣服。待到杨梓桐进去，章鸾才说：“古人也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着就把地上的衣服重新捡了起来递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不去？”君懿问得气势汹汹。
    “难道你来查案？”章鸾回答得不慌不忙。
    两个人僵持着，寸步不让。
    “你们两个怎么还杵着？”一个清朗娇媚的女声传来。君懿和章鸾同时回头。一袭红衣的杨梓桐，没有了大家闺秀的风雅，没有了闺阁女儿的端庄。妖娆似火，脚下步步生莲。上挑的眉角，左边脸颊大片的牡丹花妆，艳丽的金箔花钿。飞扬飘逸的红裙盛绽如彼岸。此刻的杨梓桐看起来像一个妖魔，能不动声色地剜出人心来。
    “你……怎可做这种事？”君懿愕然。杨梓桐素有才女之名，都说读书人最讲究风骨。平日里杨梓桐看起来也总是那么副清梅傲骨的模样，君懿从来没想过杨梓桐居然肯做这种事。居然会为了章鸾做到这种地步。这二人该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吧。
    想到这里，章鸾有些不是滋味儿。
    杨梓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径直上前戳着君懿的眉心就开始骂：“你这个榆木脑袋。迂腐！我们这是为了查案。你只想到你的面子，你怎么没想到失主的痛苦？你丢东西了你不着急啊。面子值多少钱。再者。笑贫不笑娼！呆子，还不快去换。”
    才女之名虽有些夸大，但是刑部侍郎之女杨梓桐的确是伶牙俐齿。章鸾倚在一旁笑嘻嘻地看好戏。那眼神君懿看得分明，就是类似于“终于有个人陪我一起挨骂了。谢天谢地”。君懿被骂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未必觉得杨梓桐的话在理，但是一个女子尚且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那么自己这么端着的确是不像个大丈夫所为。
    “可是你一个女子……章鸾你安排好人保护杨小姐了没有啊？”
    “没有。”章鸾回答得直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你这个人做事也太没有分寸了吧。杨小姐是女儿家，春风十里说到底是三教九流之地，要是出什么事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君懿看见章鸾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你想负责啊。”章鸾看着君懿气得抓耳挠腮，打趣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君懿被章鸾调侃道，反将了一军，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要是这么放心不下梓桐，那你就看着她好了。听说端王之子君懿武功高强。”章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有你保护梓桐，下官放心得很！”
    “我怎么看着她？秦楼和楚馆隔了十万八千里呢。”君懿看着章鸾随意的样子，觉得快被气疯了。春风十里的秦楼住女子，楚馆住男子。做的生意自然也就不同。
    章鸾一手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唤进来一个小厮。在那小厮耳边附耳说了几句，那小厮便出去了。杨梓桐和君懿皆是不明白，不一会儿那小厮就拿着另外一套女装进来了。绯红色的裙装，妖娆大胆。君懿原本俊逸的脸一下子变得比锅底还要黑，明白过来的杨梓桐，悄悄地以手掩唇，防止自己笑出声来，只有章鸾还自顾自说着：“大丈夫。你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
    穿女装！绝对不要！君懿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章鸾似乎有点忌惮君懿的身手，毕竟上次吃过苦。不动声色地将身子靠后了半尺，轻轻地踢了踢一旁的杨梓桐，杨梓桐立刻会意。
    上前盈盈一拜道：“有劳君公子了。”
    君懿连个退路也没有的就穿上了那身女装。君懿穿男装英俊潇洒，不得不说穿女装的时候，妆化浓了也有那么几分味道。
    于是君懿就这么站在台上诅咒章鸾，章鸾就这么在台下坐着看着君懿诅咒他。君懿现在还能想起来他换完装的时候章鸾说的那一句：“如果君公子从江南春那会儿就开始记恨在下的话，那么事实证明，君公子记恨早了。”
    说着手还不老实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他的腰，看在君懿眼里，章鸾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好色之徒，但是章鸾却只是自顾自的帮君懿把没有系好的腰带给系好了。
    该死的。离这么近做什么。
    章鸾含笑看着君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