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浮萍随处游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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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细密的雨脚织成一张隐形的网,阮偌仰着头看着雨点砸在地上,从他的角度看,雨是奶白色的,圆滚滚的落入地面。墨兰站在他后面,有点担心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阮偌,你今天不吃早饭吗?”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手伸到雨里,无意识的翻动着,雨水顺着指尖滑落,有着别样的弧度。一把橘色的油纸伞从他的庭前一闪而过,然后就是许多人的脚步声伴随着雨声。
这是今天的第三波了。
墨兰也有点模糊的知道,阮偌不吃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司墨府里的那些人,并没有被遣散,而是到了各个地方去暂住了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必要再让他们住在外面了,所以都一批批回府了。
接着又是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阮偌怎么看怎么碍眼。心里本想着,司墨对自己说了那番话是要把自己当做唯一来看,不过还是抵挡不住那权力交错间的间接交易。自己到底是对他还有什么期待呢?唇角那无力的微笑渐渐浮起,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金屋藏娇的对象。
任性的走入雨中,不顾墨兰的呼喊。“墨兰姐,我想静静,可以吗?”阮偌转过身,雨水很快便渗透了他白色的衣衫,也打湿他的头发,顺着脸的轮廓流下来,墨兰看着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分不清在雨里,到底是他在泪流还是老天在哭泣。
慢慢的走出自己的一隅天地,白色的衣角背后有点点泥迹,如同自己的心回不到最初。阮偌的发贴在脸颊两侧,模样狼狈又可怜。一把伞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为什么不撑一把伞再出来?”温润清透的声音像四月天的清风,徐徐的吹起那漫天的柳絮。
“你在怪王爷。”沈竹青的素色衣衫很干净,笑容也是。阮偌揶揄的笑,“怎么敢。”沈竹青不顾他湿透衣衫,抱住了他。“王爷也是无可奈何,王府里的每个人背后的人都与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现在地位还不稳固,还是需要支持的。”
阮偌的下巴抵在沈竹青的肩膀上,那漫天的雨珠都好像在嘲笑他,“所以说我要等多久呢?一年?五年?甚至一辈子?”沈竹青张口无法回答,“他说他会娶我的,但如果他需要支持,就算他以后荣登帝位,依旧要被他人牵制。而我,无法现于人前。我难道要这样子窝囊一辈子吗?然后眼巴巴的等着他来找我,最后老死于宫中。”
他的话句句正中红心,沈竹青无法反驳,只不过他的嘴角有着诡异的浅笑,“可王爷他是爱你的啊。”阮偌哈哈大笑起来,“司玉也很爱我啊,可是司玉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司墨都做不到!司玉能让我不受后宫所有人的骚扰,司墨做不到;司玉能把我带在人前,司墨做不到;司玉甚至能让我坐上后位,司墨做不到!”
“这样的爱,限制如此之多,那我不要也罢!”
说出这番话,阮偌才发现,自己要的也是自由。被限制了可能也不到一年吧,感觉却被限制了一生那么久。如果以后过得仍然是这样的生活,他会发疯的。身边连姐姐也不在了,现下没什么牵挂,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呐,沈竹青,你说过会带我离开这里还算数吗?”阮偌的手围住了沈竹青的腰,目无焦距的望着天空,雨渐渐的小了,云也开始飘散。“在下从来说话算数,那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呢?”沈竹青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早些时候,司墨曾经拿出那块玉佩给自己看,自己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以前救下的。所以才会帮着自己救姐姐,直到后来一切变了味。顶着爱的名义,行使着伤害的权力。那就在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什么时候结束吧。
可能很多时候,放弃比爱更彻底一些。
当天夜里,沈竹青的屋子里跪着满满的人,甚至包括了墨兰,寒兰。“在下打算离开这里了,带着阮偌一起,希望你们能做好一切万全准备,王爷这边,在下会亲自告辞。”其他人都逐个离开,只留下墨兰寒兰。
“想必你们都疑惑,你们都是从小服侍司墨的,为什么在下手里却会有召集你们的密令。因为,是在下收养了你们。”沈竹青取出一个白玉面具,墨兰寒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这不是…”
“看来你们还认得此物,很好。在下可以给你们选择,留在司墨身边,或者跟在下走。”沈竹青的声音很温和,表情也很自然。墨兰寒兰的脑中闪过她们同司墨一起度过的时光,真的无法放下那个人,他也是那么害怕寂寞的人啊。“请主子原谅!”墨兰寒兰异口同声的说,说罢,她俩相视一笑。
沈竹青就知道她们会这么选择,“总算没有辜负在下的期望,就算你们同司墨讲在下要带走阮偌,也无妨。只不过,以后你们都会在顾梵阁里除名。若泄露有关顾梵阁里的一丝一毫,在下不介意自己清理门户。”漂亮的手指凌空一滑,远处的蜡烛变成粉末。
“是!”两个人背后被汗打湿,额前也都是细细的汗。
墨兰寒兰走出了沈竹青的房间,均腿脚酸软,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沈竹青微笑着看她们离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首先要把王爷登基路上的障碍给清除了,尽量让他早些登基,自己的承诺也不算没有达成。
竹林的竹叶因为风互相摩擦,发出了悦耳的响声。沈竹青运气轻巧的站在最高的竹子上,下过雨之后的夜,星辰闪烁。真是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墨兰回到房间,看见阮偌神色放松了很多,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诶,你去哪里了莫不是去幽会情郎了?”阮偌难得的终于开始调笑墨兰,她却心里压抑的很,“对啊,你又知道了。”那里是情郎,分明是来索命的厉鬼。阮偌啧啧几声,拿起一本书来看。
只觉得手还在不住的发抖,墨兰也是在极限条件下训练出的人,可在沈竹青的面前,就弱的和蝼蚁无异,那种自然天成的威压,仅仅只是微笑着都能让你喘不过气。而这样的人,对阮偌动心,会是一件好事吗?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没啥东西啊。”阮偌摸了摸自己的脸,“墨兰姐姐你也终于发现我长得俊了,这是好事,是好事,哈哈。”瞅着他得瑟的死样子,墨兰忍不住骂了几句,“就你这小孬崽子,也就王爷好你这一口了。”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墨兰安静了几秒,眼看着地面。“你真要跟沈大人走?”真是越说越乱,墨兰都开始思考自己的智商是不是被人给拉低了。阮偌做出愁眉苦脸的神情,“原以为你是司墨那一路,没想到却是那头狼的忠心属下,于是我到底是要说假话,还是实话。”
阮偌有着和他姐姐极其相似的眼睛,但是笑起来很不一样,阮芙蓉是那种让人想要人保护的类型,而阮偌就是大雪初融的干净清透。但现在,他笑的那么模糊,漂亮清冽的过分。墨兰就盯着他瞧,还不到一年,为什么人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眉眼处点点笑意再不通到眼底,仅存与那勾起的眼角,阮偌的手肘顶着桌面,双手自然交叉,下巴搁在上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变了很多。”墨兰许久才这样说,阮偌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要是被人逼着做什麽,然后亲人活生生的死在你面前,你也会变很多。”他停顿了一下,笑着露出小虎牙,“然后你是哪一派的。”
他真的不愿意去想太多了,在原来的世界,他看父母勾心斗巧察言观色都觉得累,现在身体力行下来才知道,有些面具,一旦戴上了是无论如何也摘不下了。而沈竹青,权当一个他可以离开的木筏,至于这个木筏以后要自己生或死,那就以后再说吧。
“这件事,我并不会同王爷说,但也不随你们走。”墨兰叹了气,她竟然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个还不满十八的少年了。阮偌歪着头,保持着那笑容,“墨兰姐姐,那我可以要些东西吗?”
司墨忙着处理那些国家大事,也惊讶于阮偌那么听话的在府里,仿佛失去了和他争执的那气焰,他表现的过于安静了。心里总有一点惴惴不安,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突然收起了锋利的爪子,他有点怕他突然挠上一爪子。
笑了自己未知的恐惧,他可是阮偌,任他闹腾,最多在浅水区翻出几道小波浪。听见了打更的声音,夜很深。他伸了伸懒腰,想着很久没出现在他的眼前,决定去看看这只已经决定被家养的小猫。
自己也怕见到他,眼神里的那种恨意和决绝,好像自己夺走了他的全世界。
熏香的味道换了一个,换成了雪初残梅,袅袅升起的烟,使得阮偌躺在床上的身影,那么不真切。司墨很快来到他的床前,坐下来。手滑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所到之处都冒出的小疙瘩。
“王爷,要闹腾去别人那里,我要睡觉。”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司墨的长发落在他的皮肤,痒痒的。“可是本王喜欢折腾你,怎么办?”阮偌一掀被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我会咬死你。”
司墨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咬,很好很好,本王也很喜欢这个字。”阮偌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在和自己说荤话。“去去去,我才不喜欢呢,还有没有事,没事睡觉了。”
“哦,好,睡了。”司墨直接脱了鞋,上床。阮偌很紧张的看着他,抓着被子的一角,司墨手揽过他,“本王没多余的力气做什么,放心。”阮偌半信半疑的躺下,然后鼻尖都是他的气息。
那一瞬间,很想流泪。他几乎忘记了那双手的温度,是灼人还是冰凉,可更让人憎恨的是,自己竟无可救药的依恋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