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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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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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晟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一条街印在暖融融的烛光之中,煌煌如在梦中一般。
“哥!”
一声大喊,只见客厅之中飞奔出一道纤细的宝蓝色身影扑向辰璧,辰璧也不躲反而张开手将那扑进自己怀里的人抱住,这少年身材纤细,柔柔弱弱的,抱起来也是轻飘飘的像个女孩子,辰璧将他
放下弯腰夹了夹他的鼻尖道:“那么久不见,还没长高呢?!”
这少年是辰璧的弟弟唤作辰安,小他辰璧十岁,正好是在辰璧离开那一年出生的,如今正在咸安宫里与那些贝勒贝子一起念书,不过听额娘说辰安念书不行反而对经商很有头脑,这一点老王爷甚是
兴奋。辰安挽着辰璧的手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男孩子得长到二十岁呢,再说我不矮了!我都到你肩膀啦!”
“还是没我高!”
走进客厅却未看见佟佳氏和老王爷,辰璧便随口问了一句,辰安答道老王爷吃了晚饭有些乏了便回屋休息了,辰璧‘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却发现里面没有半点茶,辰安看了一眼
连忙叫起来:“宝音!宝音!”
喊着喊着,一个穿着碧色衫子的少女连忙才后面跑出来,于辰璧和辰安见礼,辰安指着桌子上的空杯子怒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连水都没有!偷懒啊!”
扬起手,作势要打,宝音吓得浑身一震连忙跪下请罪:“贝勒爷恕罪!是奴婢疏忽了!”
“辰安!”辰璧大喝一声,飞快出手握住辰安的手腕,蹙眉道:“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你也要动手打人?”
“不是啦!这些丫头婆子,不好生教训一顿都学不乖!”
“你这臭毛病到底是被谁给教出来的?丫头婆子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岂容你这般践踏?”辰璧蹙眉说道,他将辰安拖到一边后伸手扶起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宝音说:“没什么,下次仔细
一些就是了,你先下去吧!”
宝音抱着茶杯点点头连忙跑了出去,见宝音走了辰璧方才转过身说:“我知道,额娘和阿玛都偏爱你,可我是在叫你做人,你若是到了外面还是不懂得收敛——呵呵,你可以去找靖和打听打听,
那些对我大呼小叫的人我是怎么处置的。”
辰安自小便是被宠上了天,含着金汤匙出生,对人自然是趾高气昂,辰璧随生性放浪随性可他懂得收敛,可辰安却是摆出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出去不吃亏才见鬼了!辰璧看他垂着头一副委屈
的样子便上前摸摸他的头安抚了几句,又将他送回屋里之后自己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软红十丈,红纱莞尔,其中悬挂着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淡紫色的光芒,辰璧坐在贵妃榻上将脚下的花盆底脱了躺下,随手拿过反扣在贵妃榻上的一本小说,那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此时
辰璧却无心看只草草的翻了几页便放下了,起身换了寝衣正想睡下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老王爷杵着拐杖站在夜风里,年轻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脚踝现在只能杵着拐杖,辰璧扶着老王爷进屋坐下,又奉了茶,老王爷瞥了一眼道:“你大晚上的喝茶你睡得着?”
“自然是睡不着的。”辰璧笑嘻嘻的说着:“不过这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又,不然你老人家还不拿着拐杖追着我打?!”
“油嘴滑舌的小畜生!”
对于这个自小就不服管教的儿子老王爷是伤透了脑筋的,打也不停实在是没办法了,老王爷沉了沉气说:“听说你今天在锦春园开枪打死了一个妓女?”
“没有啊!”
“嗯?”
“我打死的是一个女乱党,并非是什么妓女呀!”
看着辰璧说的一脸天真的样子,老王爷只得沉沉叹了一口气,捶着拐杖说:“神机营那种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总是有血腥味,早就跟你说过了,你非要去!”
“这是老佛爷的命令,我们只是臣子,哪敢抗旨不尊啊!”辰璧苦笑了一声说:“杀了那些人的不是我,而是老佛爷!我、载沣、靖和、容祈,乃至整个神机营都不过时老佛爷手里的一把枪,
她把枪口指向谁我们就得打谁。”
话语一顿,辰璧又抬起眼,眼底尽是坚定决绝:“不过,我绝不会将枪口指向我们家。”
“呸!小畜生,这那里是你所能掌握的?!”
老王爷语气虽然不满可眼神却闪过一丝柔和,辰璧起身坐到老王爷的身边挽住老王爷的手臂,巧笑倩兮:“阿玛,我心里还是向着咱们家的!”
“本王才不信!”老王爷耻笑一声,顿了顿又道:“方才听见辰安又再大吼大叫了,还有宝音的声音,是不是辰安又动手打人了?”
“我拦着的,阿玛安心就是了。”
老王爷叹了一口气说:“对宝音,心里终究是有愧与她的,今后你。。。。。。。”
辰璧抿着唇似是知道老王爷想说什么,便接过话茬说道:“我知道,宝音性格温顺乖巧,又是咱们家出来的人,不过是奴婢,日后随便配了小厮嫁只怕阿玛您还不答应,若是大操大办的没得叫
额娘怀疑了去!所以啊,儿子不敢不争气啊,日后也给宝音指一户好人家。”
“对她们母女,我心里除了愧疚就没有别的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阿玛也不必自责。”
“得得得,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老王爷站起来走到门边:“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明天还得去神机营呢。”
送走了老王爷辰璧兀自坐在窗前,他似乎又想起了在国外求学的时候,哪里没有太多的拘束,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学着自己感兴趣的科目,春天的时候还会去森林里面观察松鼠和采集植物标本,
怎么都比这无聊的权术之争来的舒服,自在。
月朗星稀,庭下如积水空明。
上半夜明明还是缈月高悬,下半夜居然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润物细无声。晨起之时外面的雨不但没有停,反而更趋倾盆之势,雨水沿着青琉璃瓦流下来在窗前形成一排密密绵绵的
水帘,遮住屋内的一切。
门前挂起了一道密密的竹帘遮挡外面的雨水,宝音领着两个十四五岁的侍女端着洗漱用品进屋伺候辰璧起身,辰璧懒洋洋的从被窝里爬起来顶着一头比鸡窝还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宝音道:“
贝勒爷,外面下雨要不要叫人安排马车?”
“不用了,不过下雨坐什么马车?!”辰璧怪嗔一声,随即起身。
宝音撩起窗前的纱帐,碧色的衣袖不经意往下滑了滑露出一截嫩藕般的手臂,可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却带着几道眨眼的红痕,似是被藤条鞭打的,辰璧握住宝音的手腕问:“这是辰安弄的?”
“不、不是!”宝音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臂:“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弄的。”
“辰安胡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奴婢做不好事,安少爷打几下也当是教训了。”
“哼,他教训人?我教训他还差不多!”
辰璧冷哼一声,手脚麻利的扎了头发换上黑色的军装,收腰的军服内衫勾勒出辰璧姣好的腰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皮质长袍肩头追着金色流苏,领口处嵌着几块拇指大小的鸽子血,这一水儿
穿在身上可是标致了!
“你不用理他,他那个性子迟早有一日要闯祸的。”
辰璧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草草的喝了几口,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反正到时候靖和会给他买早饭的。吃了早饭,辰璧拿过侍女递过来的伞便出门了。
靖和撑着伞站在门口,远远看去他身姿挺拔甚是俊朗,引得府里的小丫头们探头探脑的,靖和手里拎着一包油饼,辰璧的过膝皮靴才过浅浅的小水洼来到靖和的身边,打趣儿道:“我瞧我家这些
小丫头对你可是情深意切呢!看中哪一个了?要不要我做个丘比特射你一箭?”
“瞎说什么呢!”靖和没好气的笑了几声将手里的油饼递上去:“我可不是你,点火不养火,连容祈都说你是天下第一薄情郎!”
“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嘛!”
“要不要喝豆汁儿?姜老头家的豆汁儿最是地道了。”
辰璧抖了抖肩膀,咬下一口油饼,这街头姜老头家的油饼最是好吃,内陷的香菇从不用香菇根儿,配着剁得细细的肉末,咬一口最是鲜美:“免了,那种味道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想
闻到!”
豆汁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因为下雨,所以今天街上的人也不多,估计营里也是无事可做,辰璧正捉摸着找几个人一起打牌或者打马吊,不然这无聊乏乏的辰光如何打发呀!路过前街时,只见一队人远远而来,那些人
有男有女,身边的马车上还压着好几口大箱子,走在街上很是笨重,这一下也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过来围观。
辰璧抿抿唇,炸着眼睛问:“这些都是外地人吧?”
“嗯。”靖和点点头,摸摸下巴说:“看样子应该是戏班子过来演出吧,你也知道宫里那位最是喜欢听戏,那些外地的戏班都往北京城里面赶,只怕错过了任何进宫封赏的机会。”
“突然想起滥竽充数的那个典故了。”
“以次充好。”
看过一时,二人才来到神机营。今日破天荒的容祈也在,不过他来也最多就是聊聊天不务正业,辰璧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西装坐在椅子上,领带用领带夹夹着,
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气势汹汹的,再关与他对持之人,已然是浑身赤裸,旁边还有不少起哄的。
啪!一巴掌毫不客气的糊在容祈的头上,容祈布满的甩甩他酒红色的短发,转头道:“作甚?!正是紧张关头呢!”
“坐没坐相的,也不怕丢脸!”
“大门一关,谁知道啊!”
辰璧哼笑着,阿济格悄悄移过来小声说:“贝子跟他们打牌,输的就脱衣服,要是脱光了就请吃花酒!”
这个容祈啊!辰璧摇摇头。容祈是福郡王的儿子,正四品固山贝子亦是领衙内御前侍卫,一般是在宫里晃悠,闲暇之时便会过神机营来找乐子,容祈的额娘是辰璧额娘的亲姊妹,容祈和辰璧算是
表兄弟,不过这两个人从小就一起浪,打马吊,喝花酒,遛鸟,斗蛐蛐,纨绔子弟该干的事情他俩一样也没落下,到不像是表兄弟,反而像是亲的。
“哈哈!老子赢了!快快快,说,什么时候请客?!”
突然容祈将手里的牌一丢,叉腰大笑起来,对面的年轻人被容祈输得就剩一条内裤了,若是再脱下去这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还把持得住?辰璧走过去推开那输到姥姥家的,坐下,容祈推了推鼻梁上
的银色眼镜,坏笑道:“哟呵,你也想上手?!”
“怎么?不行吗?”辰璧双脚一蹬直接蹬在了桌子上,一脸不屑的笑着:“MeinCousin,bringeIchdichnacktdurchdiestraen!
”
“LieberVetter,wartendiehosenrunter!”
“你就欺负别人不会玩扑克,正好,亦云送了我一副国际象棋,咱们玩那个怎么样?”
“随便你!”
当即便命人取来那一盒崭新的棋,黑白二色的棋子一一在棋盘上摆开,恰如千军万马阵前对阵,化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掌握风云,变动天下,这才是他辰璧合该有的姿态!辰璧步步为营,
子子环环相扣,一连收走容祈的数枚棋子,势如破竹。
容祈拈着一枚棋子撑着下巴,冥思苦想,旁边有人嘻嘻笑着:“贝子怕是要栽在贝勒爷手上咯!”
辰璧把玩着手中的黑棋,笑得就好像是一只偷腥的狐狸,屈指轻轻敲着红木桌面说:“现在认输,我还能放你一马!”
“才不要!”
“好啊!接下来七步我叫你输得连裤子都没有!”
眼一凛,心一横,辰璧决定懒得和容祈耗下去,当机立断,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辰璧七步破局!果然,只六步棋,容祈就已经是溃不成军,丢了手中的棋子双手抱头呜呜道:“不算不算!
再来一盘!”
辰璧:“再来一百盘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站起来辰璧一手撑着桌沿,一手叉腰:“小的们来啊!给本大王扒了这小美人的衣服!”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男孩子们哄堂大笑,纷纷拥上来将容祈包围住,煞是容祈的领带已经被扯开了,为了保护自己免遭侵犯,容祈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求道:“表——表哥!咱们好说
好说!!”
“认输啦?”
“认输啦!”容祈大叫:“我、我请客啦!”
辰璧拍拍手这才满意,叫众人散开各干各事,顿时原本热闹的大堂冷清了下来,容祈用手代替梳子随意摆弄了几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擦了擦眼镜的镜片说:“你这神机营比宫里好玩多了,那紫禁城
冷得就跟快冰一样,哪怕是三伏天也得裹棉被。”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哪儿的吗?还老是跟我说紫禁城怎么怎么的漂亮奢华。”
“现在不一样嘛!”
辰璧坐下来。紫禁城,他反正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那个鬼地方,从记事起,紫禁城就好像是一座用冰块做的囚笼,活在里面的都不是人,是行尸走肉,小时候跟随额娘进宫他总是喜欢问东问西的,
可额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竖起食指按在他的唇上,悄声说:“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连说一句话都不可以,这样的地方还不如贫民窟。
容祈坐到一边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最近宫里太平,弄得我天天无事可做的,怪难受的。”
“那你怎么不上街摆个医摊子免费给别人看病啊?”
“看病?!看玩笑啊!”容祈才口袋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银色手术刀在眼前晃了两下:“你瞧瞧这北京城里面那个老百姓肯接受西医的治疗?”
容祈叹了一口气,拿过桌上的外套才里面掏出一张薄薄的纸交给辰璧,说:“詹府的二少爷好像也是个留学回来的先进学生,不过他跟咱们不同,上面的意思是如有二心,先斩后奏。”
接过纸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辰璧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老佛爷当真是太猴急了,如此快刀斩乱麻,只是自乱阵脚。”
“咱们呀,管不了那么多,奉命行事就好了。”
生在乱世,身不由己便是桎梏你一辈子的沉重枷锁,咱们也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