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雍城公元前24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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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初阳，演武场中，一人胯下骑一匹西戎野马，左弯弓，右持箭，正在练习骑射目标。
    转眼间，箭已离弦，扬起细细黄沙。薄沙似是护卫着旋起的箭镞直朝靶心飞去。
    毫无疑问，一矢中的。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可他早已褪去稚气，英武盈身，算是不负他西戎与**的血统，更不负此番青春年华。
    此刻他无暇为自己的百步穿杨兴奋，而是急忙下马，朝蕲年殿跑去。
    一进宫，便开始脱他的戎服，对着迎过来的一个寺人说：“南乔，我们要快些到咸阳去参加夏日祭！”
    南乔是自赵政到雍城以来一直伴着他的寺人，赵政很是信赖他，而他办事也确实得力。
    “是，王上，轿辇都已备好。”
    赵政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去派人打听一下修宁可在偏殿，我参加完祭祀要去找他。”南乔给政递过祭礼的深色外袍，略微点了一下头。
    “还有，别忘了带上我削刻的楠木剑。”赵政一边佩戴玉珩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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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队仪仗，轻车简从，趁着夜晚留下的最后一丝凉气，奔驰到了咸阳。
    *
    随着王的仪仗来临，沉睡的王宫开始苏醒，檐角在光辉的照耀下更加飞扬，拱顶如同猛兽的脊背。三人合抱的立柱矗立在高台上，说不尽先王谱下的恢弘，更待来人为之漆上新的丹砂。
    李由看着这一切，暗问曾经平淡的自己何时习惯了这里的奢华，寻根究底，也只能感叹，人性如此。
    “大人，请随奴才一同前往信宫。”来人低眉颔首对李由说。
    “可是王上派你来的，南乔。”
    “正是。”
    “那劳烦带路。”
    雍丘与咸阳虽不近，这些年，赵政总能在过来的时候与李由见上一面，有时甚至只是隔着复道匆匆地点一下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每次相见，都有些许不同，相同的是赵政每次传达给李由的信息：自己过得很好。李由从不去深究，他知道雍城与咸阳本质无异。
    南乔走在前头，为李由在信宫侧面打开了一扇门，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大人且在这里等候，此处今日不会使用，王上礼毕便来。”
    “谢过内侍大人。王上近来可好？”
    南乔一贯严肃的脸有所缓和，回答说：“王上最近练习骑射，又要兼顾读书，累得很，却从不叫苦，总想着能早些执政。”
    “还希望您悉心照料。”
    “那是自然，奴才……”
    门外传来人声，两人便都不约而同地缄默了。
    “唉，你说嫪毐和那孩子真的要在甘泉宫继续住下去吗？”一名宫女小声问道。
    “当然了，孩子是太后亲生的，她还能把他们父子赶走？”回答十分坚定。
    “可消息若是传出去……”
    “谁敢随便乱传！再说，这事吕丞相心里最清楚，如今他又把持朝政，没人会追究。”
    “不过，如果王上也知道了那就不好办了。”
    “王上住在雍丘，况还没成年……”
    两个宫女已经走远，谈话声也难以听清。
    信宫中的两人依然沉默，内心却难以平静，个自盘算着这个惊天的秘密。
    “南乔，这件事不要告诉陛下。”李由没了一贯的温和，命令似的说。
    寺人立马回答道：“怎么能不说？这样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那你就想看着他痛苦地把仅有的希望也抛弃吗？”
    “……”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让他好好地过几年。你若是现在说了，便是毁了他。”
    南乔勉强的点了点头。
    钟鼓乐声骤然响起，祭祀仪式开始，浑厚的沉响回荡在整座城池之中。南乔听罢，躬身告退。
    *
    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李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转头一望，是他来了。
    赵政一路掩人耳目，衣服也没换，帽子直接塞到南乔手里，就往信宫跑。远远望见李由，才记得用衣袖擦掉额前的细汗，端正地走过去。
    李由看着，忍俊不禁，抬手理好覆在政额上凌乱的头发，才发现他的身高都超过自己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逃跑。”
    “我怕你等的时间太长了。”
    “哎，你手里拿的什么？”李由指指政握在手里的木剑。
    “我刻的剑，送给你的。”说着，便拿剑轻舞了起来，一招一式，毅武不凡，剑刃挥过，带起斯斯风鸣，袖带飘飞，随形而动。最后，剑身与他双翎似的眉齐平，剑尖直指李由，“待秦吞并中原，教你御剑天下！”
    “待天下一统，我都老了，哪还能替你卖力？”
    “那可不一定，有你帮我，指日可待。”
    李由接过木剑，“秦王亲自舞剑，修宁就收下了。”
    赵政开心的笑着，拉过李由的手腕，一并坐在席上。
    南乔就在旁边候着，李由见他对政欲言又止的样子，赶忙对赵政说：“上回你不是说学完各地乐歌要写一首送给我吗。”
    赵政一脸无奈：“修宁，你也知道，文绉绉的事我总是做不好，你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
    “我怎会嫌弃你写的诗，还是念念吧。”
    赵政拗不过李由，又不想念，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去莲池台吧，听说今年的荷花开的好，下次我再来，香消玉殒，多可惜。走吧，走吧。”
    赵政拉起李由，从背后推着他向莲池台走去。
    南乔叹了口气，连连摇头：“罢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他不禁想起政几案上展开的一卷竹简：
    孤于北宫，夜之未央，彼何人兮，寺人往来。
    游于四方，秋之晚矣，彼何人兮，飘渺树影。
    沃叶循落，黄鸟于飞，行长路迢，踽踽次野。
    至于雍丘，无冬无夏，彼何人兮，待我无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