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我这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两各自一端，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
    ——————李宗盛《山丘》
    我喜欢你。
    有时候只是想再说个一次两次。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杜甫根本不认识你，却在千年前刻画下你的模样。
    你牵了我的手，就足以给我温柔。
    —————————李先生
    以前也有过不错对象，大概嫌王介山浪荡，感到不安。
    别人知道的王介山，优点和缺点都是太健忘太多情。
    爱一个人没爱到难道会怎样？
    他可以永远憧憬着下一段。
    王介山记起他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意气风发翩翩少年，也想起那时候的李先生，清瘦，杂乱的发里攒聚了所有的晴天。他原来只是以为，李先生是无心落到地上的花籽，却越来越繁茂，让他喜爱得不肯转手送人。
    上个月，王介山出差顺道回了一趟大学。
    大学里的阳关大道依旧没有改变，每次路过都是晴天。他又想起李先生的乱发，总梳理不好的领子和泛黄的蔚蓝长袖，还有洗掉色的黑袜子烟烫坏的牛仔裤，和被漂白水涤洗的刺鼻香气。
    他意识到李先生不抽烟，那条牛仔裤上头的破洞是他烫的。即使现在那条裤子已经穿不上，李先生还是妥帖收着。
    他感觉战火咆哮了，关于谁更爱谁的战役。
    即使是十年前就开始的，他一个人的战争。
    大学里比起那些年吵嚷得多了，鳞次栉比，少年蹿高但梧桐只是变粗壮，这个季节草长莺飞了，蛰伏的春虫统统醒来，少年心中的暗流也开始涌动。
    王介山不再是少年，他看着那些青涩的面孔，也开始觉得自己不过配角，只是已经没了当年心气，可以恬淡的笑笑，也就忘了过了。
    他遇见李先生那年，很自负，自诩人中英杰——虽然他是有过人之处，关于这些李先生向来闭口不提，保护王介山的小小自尊。
    李先生生平最爱王介山那永不干涸的双眼，瞳仁攥着李先生柔软的心。
    王介山被李先生的陈词滥调保护得很好，抬头可见天有多蓝水有多清世界有多大。
    人们不经会想，也许多年之前，那双眼睛牵扯着更多的爱恨纠葛。
    王介山遇到以前的老师，秃了的脑袋掩盖他满脸精明，王介山当年上课和后桌姑娘说过，老师这发际线迟早上移，真实现，却令人唏嘘。
    那姑娘后来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现在在哪里，他都一无所知，却突然很想念她那张圆脸上的笑容。
    老师问他，你也是过来人了，学设计后悔吗？
    王介山仔细想想，说可能后悔过，就像拆开礼物盒的绸带了，心里越是期待，盒中却只剩下腐败。但是握紧拳头，手里头是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好？
    ”你也是老了，还说出这种话，想必也过得好。“
    爱并没有教给王介山生存。
    他习惯了，所以不觉得过去的日子鸡飞狗跳，也不觉得自己头20年人生多一片狼藉。
    他站在大学的梧桐树下，春风和煦。
    和李先生认识那天是秋日，王介山当时有些抗拒秋天刺目的太阳，秋老虎张牙舞爪，让他很容易感冒。他在准备回宿舍的路上，风夹杂着落叶，从他面前荡过一片火焰般妖红。白色床单晾晒在铁质窗沿，随风翻飞，变成灰白色的长翼。梧桐高耸，前头姑娘跛着脚穿着高跟脚踝高肿，寸步难行，她男朋友抱起她，摇摇晃晃向前。王介山情不自禁吹起口哨，是首很老的记不起名字的民谣，他的单车丁零当啷，脖上项链敲打锁骨，鸽子于空中盘旋，直冲出白云。高墙里红杏独出一枝，红色塑料袋挂在玻璃倒插的围墙，猫从上头腾空而过。墙外悬枝，枝头挂果，果亦芬芳。
    这个时候情思不痒不痛，攀附上心头。
    王介山沉醉于此，便从车上摔了下来。
    李先生踩到了王介山的手。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
    一切从此开始，一个断线风筝直飞天国。
    那时候秘密养在喉咙内痒得似有还无。
    言简意赅的说，王介山是李先生唯一一次的一见钟情。纵然李先生并不知道，那之后的几年有多委屈求全。
    李先生在认识第二天给王介山折了一段花枝，枝条枯萎得烟黄，他攀着设计院的门然后扔了进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个人，宁可铤而走险，以致差点从铁门上摔下来。
    王介山并不买账，一反既往地没有说些刻薄的话。
    王介山说，你拿走。
    ”有花堪折直须折。“
    ”说人话。“
    ”收下吧，多好看，挺配你。“
    谁都以为青丝不会用上余生来量度。
    后来有一次，王介山问李先生，你说爱一个人没爱到会怎样？
    李先生说，我不知道。
    因为我爱到了。
    只是，那是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