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戏子
    两个时辰前，南清王府。
    “清儿，几个月不见，倒是越来越风流潇洒了。”阻止了小顺子报身份，齐世晴直接走到了王府里，“可是又看上了哪家小姐了或者花魁了？”
    在院子里逗鸟的南清王听见这声音之后手明显的一抖，一张俏生生的俊脸瞬间黑了一半。
    “皇兄不好好去参加你的封后大典，跑到这里来找臣的麻烦是几个意思啊……”
    齐世晴把目光移了移，微笑，那笑容搭配着他精致简约的服饰看上去竟然出奇的温和，丝毫没有朝堂上的严肃凛冽：“自然是有事。”
    “皇兄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好的事。”齐世清别过脸，用肉嘟嘟的颊蹭蹭颈边的火红狐狸毛，然后继续看他的鸟，“不过您来得正好，臣也有事给您说。”
    “有事跟我说……”齐世晴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并不意外，“你先说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皇上，您新立的男皇后现在应该到大殿了。”齐世清把洁白修长的手指从鸟笼里拿出来，弯曲指节，缓慢的敲击这大理石的桌面。
    “的确没有记错。”齐世晴也弯曲指节，学着他的样子在桌面上敲打，只是速度要不快了不少，衣袖随着他的东西抖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清儿想问什么？”
    “皇上如此聪明，想必能猜到吧。”齐世清换了一个慵懒的姿势，用修长的手指支撑额头，“皇上可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在白花楼与男后一见钟情？”
    “你猜到什么了，说说看。”
    “我猜皇上其实并非对那男后一见钟情，您只是用这个当个幌子罢了。您的宠妃天妃最近因为男后之位的争风吃醋险些丧命，想来为了保护他，您不会介意毁掉一个无关紧要的戏子的幸福吧。”
    “继续。”
    “臣听说您这位新男后的父亲是个戏子，但是他自己是个书院的书生，地位低微。您选择用他当傀儡的原因可是他与你的地位差距正可以突显出这‘一见钟情’的美好，更让那些善妒的妃子把矛头指向他？”
    “清儿不愧是朕的胞弟，如此轻松就猜中了朕的心思。”齐世晴拍拍手，仍然挂着不变的冷漠微笑。
    “呵呵，皇上过奖了。其中还有个原因，是臣说出来，还是您给臣说呢？”
    “清儿继续说。”齐世晴眯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找一个没见过面的书生当皇后，除了刚才的原因和他的父亲恰好给皇上唱过戏这一点，还有个最重要的-----他没有外戚。”齐世清学着自己哥哥的动作也眯了眯眼睛，“外戚干政，向来是历代皇帝最棘手的问题，如高治帝那样的明君也对狐后的北疆外戚忌惮三分。皇上这样选，既绝了那些对权利虎视眈眈的外戚的路，又把争宠引到了作为牺牲品的男后身上，保全了您同样没有外戚的宠妃贺小天，顺便还在百姓心里树立了个传说，让他们相信陛下是个爱民的明君，可真是一举多得，一石三鸟。”
    “都被你说中了，朕没补充的了！”齐世晴突然笑了起来，“那清儿再说说，朕今天找你什么事？”
    “都说了皇兄找臣就肯定没好事，您是来说南平王谋反的事吧？黑卫队已经查出了一些重要的证据，保证陛下可以出师有名。”轻蔑一笑，齐世清微笑的表情好像是在表明你这个皇兄心思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恩。你也准备一下，虎符定是归你了。”齐世晴也不理他鄙视皇帝心思的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只是看着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没商量。”
    “……臣遵旨。”摇了摇头，万般不愿意的南清王还是遵旨了。
    “那清儿好好准备，朕就先离开。”齐世晴向门口走去，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只在弟弟面前打过的哈欠，“男后那里朕不会去，你看着给他解释一下，让他安分享当好他的男后，朕保证他和他爹的安全。”
    “皇上等等！”
    “怎么了？”齐世晴收回抬在门槛上的脚，有点惊讶的回过头看向喊住自己的胞弟。
    “皇上，男后虽地位低贱，可是您不要毁了他，等您把那些妃子的娘家都处理了，给他自由，他愿意离开就离开，愿意留下就留下。”
    “准。如果他还有命，朕放他回去。”
    “还有，皇上不可宠天妃过度了。”
    “朕知道，朕还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朕宠他只是因为他有朕想看到的东西，等朕兴趣过了，估计就会腻味吧。”齐世晴又勾起嘴角微笑，笑得冷漠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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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致事情就是这样。”齐世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平静的叙述了原因，完全不理会这对于坐在他对面的人有多残忍。估计他跟齐世晴一样，从没有想过一个‘下人’的感受。
    “……”无话可说，无语能言。
    李唯卿努力想牵扯起嘴角，虽然成功了，却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房间里鲜艳华丽的红色此刻却刺痛眼睛，仿佛满天地间的红都扭曲成了一个张着嘴的猛兽，吃得他不剩下皮肉骨血。
    真是两种极端的感受，刚刚还在如饮甘露的清爽，现在直接体验到从最高点摔回原位的疼痛。
    痛得他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齐世清盯着面前呆坐着的男后，有些怔。在刚刚自己讲述的时候，那红色的盖头从他头顶缓缓的滑落了下来，露出了描绘的精致的脸庞。本该是恶心人的脂粉脸，却因为依稀可以看出来的原来清丽的轮廓。他的泪水割裂了木然的脸庞，最后停留在瘦削的下巴，露出了绝望的本色。
    明明是个连坐姿都带满了戏子味道的风尘人，却如此的惹人怜爱。齐世清心里想，他一直很讨厌那些倚楼卖笑的怜人小倌，却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新的男后。
    ”别哭。”神使鬼差的，齐世清伸出手指，轻轻的擦去那张脸上的泪滴，泪水冰冰的。
    李唯卿被手指温热的触感惊了一下，抬眼，齐世清温润柔和的五官闯入了他的视线，搭配着他暗红色的王服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我没哭。”李唯卿低低的说，垂下眼睑又遮住了瞳孔，也遮住了复杂的目光，只能看到睫毛下滚出的水珠，珍珠断线，啪嗒啪嗒的滴到手背上。
    然后是一阵沉默。
    “如果娘娘您没有别的事情了，臣告退。”对于刚刚自己无法解释的行为齐世清心里也是一惊，一时找不到理由让他的心里有点乱。起身向李唯卿做了一个拱手，起身离开。在高位上周旋的王爷最不能心乱，立刻离开回去静静是最好的办法。
    “哦……谢谢你告诉我，我会服从皇命的。”
    “是。臣告退。”走出红色的门后，齐世清往回看了一眼，不是没有同情，而是高高在上的王们不在乎去同情一个牺牲品，虽然这个牺牲品有些与众不同。
    罢了，随他自生自灭吧，何必为了一个无所谓的人伤脑筋。齐世清回过头，走了。
    看着齐世清走后关上的门，李唯卿傻傻的笑了出了声，像是发疯一样愉快的笑，却又听不出快乐来。
    不知这样笑了多久，已经嘶哑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李唯卿彻底脱力的倒在艳红的床上，眼角带着泪水，又哭又笑得有些诡异。
    什么认错了人，这明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还以为真的有人会爱上自己，还相信着一见钟情……
    什么皇帝明君愿娶戏子为后，什么深情款款不在意爹为戏子，都是皇帝为了找到牺牲品而演的戏。
    戏子戏子，终究都是戏子啊。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所谓戏子，始终都逃不过被人玩弄的结局。
    或者，其实皇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也最残忍的戏子。
    用尽全力抱住冰冷的瓷枕，把头藏在红色的大袖间，李唯卿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