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苏家的管家在火车站口等着苏明远，看见他跟程信之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连忙带着几个人迎上去。“二少爷，您回来啦。”
    “老叔，家里人都好么。”苏明远把行李交给下人，紧紧抱住矮他一头的管家。
    “好，都好……就是想您。”
    “这是程信之，来拜访镇叔的，信之，这位是我家管家。”
    “您好，我叫程信之，有做的不对的，就请您多指教。”
    程信之伸过手去，老管家却一作揖“程老爷。”
    “少爷，您快点回去吧，老爷在家等着呢。”旁边的下人小声提醒着。
    “到了云台我也跑不了，着什么急。”苏明远看一眼管家“老叔，咱们坐船回吧，我这朋友是北方人。”
    “哎，行，您说什么都成。”管家笑着，一拍旁边的人“小子，愣什么！还不赶紧喊船！”
    雇了几叶小船，船夫上衣穿着短褂，草帽沿挡住半边脸，手里用力撑着竹竿，缓缓往前。
    程信之一路欣赏着水路两边的民宅“青砖绿瓦，烟雨迷蒙，真跟画里头似的！”
    “这程老爷真是北方人啊。”管家跟苏明远耳语，“连这都没见过。”
    “人家可是出国留过学的，您可别瞧不起。”苏明远笑着跟管家小声嚼耳根。
    “我的二少爷不也留学回来的！二少爷去过，就是我老头子去过。”
    苏明远抱住管家的胳膊“自打爷爷去世，整个家也就您真心疼我了。”
    “哎，可不敢这么说，老爷也疼您。”管家按住苏明远的手，“哎呦，怎么瘦成这样了，北方那边又冷又干，吃的住的也铁定赶不上家里……”
    “这您就说错了。”程信之笑着坐过来“这北方啊，好玩的可多了，好吃的也多。”
    “哼，小伙子净爱说这个，怎么把我二少爷饿成这样了。”
    苏家的宅子很大，是传统的老院子，南方天气暖，园里还有些花开着。
    “我家里女人多，可别嫌烦啊。”
    程信之连忙摆着手“我可不敢！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
    “就住我房间隔壁吧，以便有个照应，明天我们去找镇叔。”
    “哦……好。”
    苏明远抬头，瓦松屋脊，青开古城，束缚他那么久的金丝笼，他还是被抓回来了。
    不知道承州那边怎么样了，雪停了么。
    慕容沣骑着马在雪夜的树林里一圈一圈的飞驰，他希望在这里迷路，重新体会儿时在苏家找不着北，被苏明远趾高气扬戏弄的那种回忆。
    可惜他的战马太熟悉这片林子了。可惜他慕容沣太熟悉人心了。
    “为什么我陷不进去……”慕容沣的马鞭从他手中滑落在冰雪掩盖的草丛里，他也失去力量倒下，整个人平躺在雪里，抓起一把雪向前挥去：“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慕容沛林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苏樱的高跟鞋出现在他面前，美丽的女人俯视着他，旗袍裙角的胭脂味熏染着空气“四少，你不是说过么？在冰雪里叫嚣寂寞，是毫无意义的。”
    “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慕容沣合上眼。
    “我恐怕的是，他会和不应该出现的一个人邂逅。”
    “谁。”
    苏樱一笑“程信之。”
    “程信之，他回来了？”慕容沣皱眉，从雪里立起。
    “呵呵，说起来，也奇怪呢。不知道怎么的，你的东西程信之都是要抢的，好像是老天注定一样。”苏樱的眼色锋利起来，“知道我厌恶苏明远么。”
    “你厌恶谁，是你的事情。”慕容沣恰若无事地拍掉戎装上沾染的雪花“我相信这是承州的最后一次雪，天气会逐渐暖起来的。”
    程信之挑了溪流边上的一块平地，身边没带着骑马装，就换了西装，牵着匹马等苏明远。
    “这里风景真不错。”程信之脑子里光记着去找马，苏镇那茬在他脑子里已经站不住脚。
    抬头看见一片青山绿水，萦云高空，小燕儿的叫声像饱满的音符，和着清风叮叮咚咚抚撩着半抹云天。突然不想回去了，不想回那个压死人的家。
    “嘿！”
    突然肩膀上被重重一拍，程信之连忙转过头去，苏明远换了一身欧式骑马装，程信之看的定定愣一会儿，往后退几步，又看了一阵儿。白衫黑裤，上面一件黑色束腰马甲，包腿的长靴接近膝盖。
    “你……我……啊，对，你怎么会有骑马装的。”
    “我小时候和人一起买的，没想到长大了真能穿上，我要是再胖一点，塞进去就费劲了，干嘛那么看着我——难看么？”
    “没有没有，好看。”
    苏明远接过程信之手里的缰绳，试着踩上马蹬子，却不敢抬腿上去“我这么踩马蹬子，它会不会肉疼啊。”
    “呵呵，人要是怕它疼，它哪能成了马啊，那不就成狼了。”
    “狼…………”苏明远回过神，“信之，扶我一把。”
    苏明远自打在马背上坐住了，让程信之教他几个口令，那匹马几乎能让他跑死。
    “明远，让它歇歇吧，你看你还假仁假义的。”
    “它累么？我都不累。”
    “让你驮着它跑一圈？”
    “我……我可不要！”
    也许程信之过了很久之后还会怀念这段日子，可终究不过是怀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