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山雨欲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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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凝重,“自尽”二字在青寂脑海中嗡嗡的盘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看清的情绪,握紧了手,又是沉默,待面色如常后,青寂抬眼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单薄瘦弱的孩子,这难道竟是青源的遗孤?青寂有些惊诧,只是再对上他那双澄澈漆黑的眼眸,青寂还是怔了怔,细看形容,眉宇间的几缕恬淡倒真与那个人有七八分相仿。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孩子的身世就更加扑朔迷离了。且不说青源一向行事谨慎,当年潜入武绪国皇宫,一举一动应更加小心才是,他又何得来这个儿子?
    青寂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青源那个家伙还有这一手,自己一走了之,还留了个没用的小鬼给自己养,把他堂堂炽月阁千守当什么了。青寂摇摇头,“真是交友不慎呐。”
    “呃,师傅……”沈洛站在一旁良久,并不知晓他师傅正埋怨他死去的爹。
    “小鬼,你几岁了?”青寂突然想起了什么,语调却淡淡的。
    “十一岁啊。”沈洛有点摸不着头脑。
    青寂蹙眉,暗想:难道青源十一年前的不辞而别是为了沈洛?这么说沈洛的生母是宫中女子?可恶,这下麻烦了。与敌国女子生孩子,青源你口味倒是不小,留给我这么个烂摊子。这样一来为保护这个小鬼的安全我必须替他隐瞒身份。要是让阁主知道了,还不让你和这小鬼早早相会啊。青寂清楚地知道,青源的行为已触犯了炽月阁的戒律,与敌国女子厮混,这死无全尸的罪名。炽月阁,容不得背叛二字。也许这也是青源自尽的原因。即使逃得再远,在炽月阁烙印下的,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小鬼,今日之事万万不能与任何人提起。”青寂有些嫌恶的瞪了沈洛一眼,麻烦,又是个大麻烦!
    “可是……师傅,为什么呀?”沈洛无辜的瞪大了眼睛。
    “不想死,就听我的……”青寂抚了抚额,“谁都不许说,五皇子也不许说。”
    “啊?”
    “听到没有!还有不许提你娘的事。”末了,青寂又补充了一句。
    沈洛更加奇怪了,本想从师傅那打听一些爹的事,可是看来爹和师傅好像有些过节啊?
    “以后每日未时来这里随我学医读书,武功也不能落下知道么!”青寂又烦躁的吼了一声。啰嗦、啰嗦,一点都不像他青寂的风格,青寂气恼的挠了挠头,“还不快滚!”
    “是,是……”沈洛吓得一溜烟逃走了,暗想:怎么办,自己这下可摊上大麻烦了!爹,你跟师傅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赶走了沈洛,青寂又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壶酒,灌了几口,喃喃道:“青源啊青源,我总不能放着那个小鬼自生自灭吧,只得教他些自保防身的法门了……要是他像你那么笨怎么办?”
    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那个人听。
    “救了人,就应该收点回报啊,以身相许你都不要啊……原来你说的自由就是这个么?”
    “要我……帮你养儿子……”
    “可笑,可笑……呵呵……”
    ……
    旧梦何须千殇引,一世拓落,独倾天下,银剑血污染青裳。
    漫杯怎奈少年景,重围思忖,拔刀为谁,难忘月下影婆娑。
    胡话,都是胡话。
    时光如流水,本以为这个冬天就要这么平淡无奇地淌过,谁知波澜总是这样在尾声出其不意给人惶惑,你能做的只是回以一个惨淡的微笑。
    每日未时沈洛都准时去青寂那报道,武功虽还是平平,可医术却长进不少,青寂对此并未多言,只是每次看沈洛的眼神愈发黯然。
    是天赋么?
    只有沈洛自己知道,没日没夜地看医书,默默地背好穴位,偷偷地习针灸之术是为了什么。
    那夜惨遭武绪国影卫追捕,黑夜中的恐慌,胥子陌的命悬一线,无尽的冷意,这一辈子,他沈洛都不想再尝试了。
    是啊,到底为了什么呢?只是想变强。
    ……
    炽月阁内阁。
    “青源的事查到了么?”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暗中响起。
    “这……”一阵打开密信的窸窣声,“青源恐怕已死了。”
    “什么……已经死了?”
    “前月闫赤派去的探子在武绪国南处的一片竹林里发现了一座土坟,那牌位上写的是‘白青源之墓’,恐怕是畏罪自杀了。”
    “哼,近日阁内人心涣散,本想将青源施极刑示众,这样一来只能找个替死鬼了。”
    “护国公息怒,闫赤这就去办……”
    门外胥子陌皱了皱眉,悄然离去。
    青源?这个名字好熟悉,竟是璃月国的叛徒么?
    是夜,星河欲沉,瘦月如刀,狭小简陋的木屋,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张不大的床上,硬着惨白的月光,他面色显得苍白如纸,眉头紧皱似是睡得极不安稳,嘴翕动着,像是梦呓。
    黑暗,无尽的黑暗,沈洛在梦中拼命地奔跑着,呼吸愈发急促,身后冷飕飕的风吹得他冷汗连连,为什么没有人,难道他又被抛下了?一股孤独感朝他袭来,使他的心脏紧缩作一团,生硬的疼。
    子陌呢,子陌到底在哪里?他到底要走多久才能走出这狭长幽深的甬道?
    突然,一点漆幽的荧光闪现在他眼前,沈洛像是着了魔似的,痴痴地跟随着,一抹熟悉紫色出现在荧光聚集的地方,是子陌!沈洛兴奋地拔腿跑去,欣喜地喊了一声,可是那抹紫色却仍不为所动,沈洛迟疑着,在他将要开口时,紫色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缓缓的回头,沈洛心中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叫:别让他回头,跑啊,他不是子陌!
    终于,那紫色回头,似雪的肌肤上殷红的血迹,血珠从他的脸颊滑落,缓慢地伸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明晃晃的匕首也滴着血,如此鲜红,还散着烫人的温度。忽然他身后的黑亮起诡异的红光,似是要将他们两吞没,沈洛惊惶的后退,不,他不是子陌!
    “走开,你……你不是子陌!”
    那人的面目却随着沈洛恐慌的滋长而愈发清晰,狭长的美目漆黑,深不见底,似是在嘲笑着沈洛的自欺。
    他着了魔地朝沈洛一笑,笑意狂狷。
    你,到底是谁!
    “啊——”沈洛猛地从床上坐起,目光有些呆滞,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此时天已大亮,沈洛惊魂未定地擦着额角的汗。还好,是梦。沈洛暗自安慰自己,可是越是如此,那股不安就愈发强烈,衣服已经被汗打湿,沈洛无法再呆在这空洞的屋子,翻身下床,快速的换好衣服,他要找到子陌,只要子陌再对他温和地一笑,他就能安心。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要确认什么,可是身体已经不随大脑控制,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咦,为什么村子的古树前围满了人?沈洛走近了一些,才发现平日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神情严肃地立着,沈洛放缓了脚步,因为空气实在太凝重了,他从两个壮汉手臂间的空隙看清了与宁老怪立在一起的胥子陌,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眉头蹙得更紧。沈洛想向胥子陌挥手,只是下一秒,沈洛已僵硬在原地。
    只见胥子陌利落的抽出身侧的佩剑,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刺向绑在古树上垂死的人,直刺向心脏又果断的拔出。眼神凌厉无情,殷红的血飞溅在胥子陌白皙的脸上刺得沈洛双眼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沈洛惊惶地摇着头,低喃着:“不……这不是我的子陌,这不是子陌。”
    荒诞的梦与现实惊人地重叠,只是似乎梦外的胥子陌更加无情。
    沈洛跌跌撞撞的转身逃走,可还是没有逃过胥子陌清冷的声音。
    带着威严与疏离感,却一字不落的传入沈洛的耳中。“背叛我的……都得死。”
    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沈洛多想冲回去揪着胥子陌的衣领这样质问他。可是他做不到,他连逃跑都变得无力,甚至这样摔倒在了泥地里。
    身后,重重的人后,胥子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在高台上看向了沈洛的方向,宁耀宗则是维持着吃起的表情,他没有想到五皇子回来这一手,不过也好,人心已收拢,五皇子的威信也树立了,一举两得,他不在意这小小的变动。
    而立在一旁的炽月阁阁主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五皇子会如此。
    只有胥子陌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带着人血温度的手还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这样不堪的自己都被沈洛看到了么。
    胥子陌扯出了一个苍白的苦笑。
    已是暮冬时节,那阳光不该如此明媚,可它却是在嘲笑着什么一般,急切的暴露所有脆弱与虚幻。
    后山的竹林,一脉清流蜿蜒,紫色的身影跪坐在溪流边,固执的将手在水中反复的搓着,红色的血在水中晕散开,渐渐变淡,可他还是不停的搓着,白皙修长的手渐渐泛红,着了魔似的,胥子陌表情有些复杂。
    “找个替死鬼施极刑……”
    “将这个人折磨致死。”
    “救我,干脆点,让我死……”
    ……
    胥子陌仿佛没有痛感,将手泡在冰冷的溪水里,想让自己清醒,但手上可怕的黏腻感并没有消失,双手通红可怖的样子似乎已经搓掉了一层皮。
    死得干脆总比施极刑来的痛快吧,胥子陌神色有些黯然。
    沈洛那个傻小子肯定被吓到了吧,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呢?胥子陌自嘲的想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如此在意沈洛对自己的看法。
    身后的阳光里,沈洛痴痴地站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胥子陌,为什么胥子陌看起来这么悲伤?沈洛无法忍受胥子陌这样对待自己的双手,也许有隐情呢,胥子陌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以后呢?如果江山意味着无数条人命,如果完成与子陌的诺言意味着手染鲜血,如果最真的真实就是那个令人惶惑的梦境,他沈洛会犹豫吗?
    子陌的背影为什么总是留给他?
    胥子陌猛然一怔,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暖,滚烫的温度与他双手的冰冷反差那样强烈,终于在胥子陌心口融汇只剩下不咸不淡的温暖。
    背影是不是意味着信任呢?沈洛自以为是的妄想着,于是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抱住了胥子陌,心猛烈地跳动着,紧张还是兴奋,他自己早都分不清了,呼之欲出的誓言变成了心跳的共鸣。
    其实,子陌是最温柔的。
    冷清其实是对温暖的渴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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