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廉墨有个在哈尔滨上学的高中同学，是他高一时候的班长，高二高三就转学体育学校了，叫何超，是个体育特长生，大一应征入伍，大二又待了一年，就等着特招军官，结果黄花菜都凉了也没等到，他这是刚从新兵蛋子退出来回学校接着上学，因为从军经历有加分，还准备考公务员。
    也不知道何超从哪得的消息知道廉墨要去，提前就给他打了电话，那时候廉墨还在火车上，问了大概几点能到，何超打车去火车站接的。
    廉墨下火车的时候何超就在火车站门口等着，当过兵的人精神面貌就是不同，原来痞里痞气不着四六的那么一个人，现在从头到脚换了一个样，腰板直走路快，行如风站如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廉墨看见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廉墨过去：“你好，请问是何超么。”
    “啊，我是，你哪位。”
    “廉墨。”
    何超盯着他，巴不得给他盯穿了，再退后一步，从头到脚地打量：“我问你啊，张娜娜手机号你知道么。”
    廉墨给他背了一遍，何超还是将信将疑的：“身份证看看，最后确认一下。”
    廉墨从兜里掏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何超这才信，特热情地帮他把行李分担一部分，一起往火车站外头走，边走边聊。
    “你在华大啊，走的艺术？”
    廉墨摇头：“没那本事，文化课进的。”
    “卧槽，真牛逼。你现在怎么这么帅了，个头可快赶上我了啊，我记得你以前可搓了，长得还不好看，满脸肉，咱班没女孩看得上那种，现在可真够招摇，女友一堆吧小子。”
    何超当初是班里老大哥，个儿最高，长得最壮，打架最狠，够义气，班里男生都服他，班里女生有那么几个为了抢着当班嫂还分了好几派，天天斗，有两派势力最大，还为了何超过打架，男的背后都拿这帮娘们当笑柄，她们却成天自得其乐。
    廉墨点头，避而不谈女朋友的问题：“高二长的个。”
    “怨不得，高二时候我就转走了，唉你找着地方租房了么？”
    “还没。”
    “过来跟我住吧，之前和战友出来合租，他爹给他外地安排的工作，刚走一星期，你过来帮我分担一半房租怎么样，刚来这边咱俩也有个照应。”
    廉墨觉得这提议不错，就答应了：“嗯，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的？”
    “张娜娜那个臭丫头片子知道你要来黑龙江，提前给我打的招呼，跟我说照顾着点。”
    廉墨显示出那么一点惊讶：“那我回去请她吃饭吧。你刚说战友？什么战友。”
    “我大一入伍了，这是刚退下来，没留下，还得接着上学。”
    “那学习跟得上么。”
    “嗨，多虑，我们学校跟华大那种大学可真没法比，你们都是尖子生，卯足了劲比着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争当国家顶梁柱，我们就是混日子，弄个录取通知书拍拍屁股走人了呗。”
    廉墨摇头：“训练挺苦的吧。”
    “不苦，我们这大学生入伍不算什么。唉你在哪个医院实习啊，看看房子远不远。”
    “第一医院。”
    “巧了，我就租的第一医院家属楼，溜达着就能到。”
    “嗯，那还挺好。”
    何超偏头看看他：“唉，问你呢，有对象了没。”
    “没有。”
    “谈过么你。”
    一提这个廉墨就烦，他一个人在外头还不能甩黑脸：“没。”
    何超一乐：“唉，今儿晚上我把我哈尔滨的哥们儿都喊过来吧，给你接个风，大家都认识认识，没准哪天就能用上。老规矩，滚蛋的饺子接风的面，晚上老北京炸酱面啊，我特么在这边儿听了两年东北话，一听你京片儿就特亲切。”
    “那麻烦你了。”
    “不碍事儿，我喊几个没主的小妞来，都大胸大屁股挺漂亮的，饥渴着呢都。就兄弟你这条件，别怵，往那一戳，告诉他们我们这大帅哥是华大的学生，你就等着晚上被如狼似虎地啃地骨头渣都不剩吧。”
    何超自顾自地说着，廉墨就默默跟在旁边不吭声，俩人刚走到路边，开出租的一大哥就探出头来：“哪儿啊你们。”
    何超从廉墨手里抢过行李，把车后备箱打开：“第一医院。”
    “上车！”
    何超住的那个地方房租一月一千二，估计有九十平米还得多，两室两厅，一间屋能摆张双人床还有富余，餐厅客厅都挺大，就是没阳台，得在屋里弄个晾衣架。厕所小，放不下浴缸，就是个淋浴头，洗着洗着腿还能贴着马桶的那种。
    廉墨一开始以为俩人得挤着，见了才知道就住一个人确实太浪费了。
    何超之前就住那个阳面卧室，廉墨就去了阴面那边，反正现在建筑都是斜着的，下午也能有太阳，屋里暖气空调该有的都有，挺方便，跟住家里没什么区别。
    他这人有点洁癖，一路辗转，灰头土脸的，先去厕所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出来的时候比刚下火车还鲜亮，何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接开骂：“唉卧槽，你小子怎么长得，整容了是么。”
    “没。”
    “现在的妞儿啊都喜欢你这样的长相，最近几年她们流行那叫什么，韩系花美男，就男不男女不女的，别误会我没说你娘炮啊，就是我们这铁骨铮铮的硬汉，说白了就是长得糙的反倒是没妞儿喜欢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
    廉墨坐客厅沙发上，倒了杯水喝，“你这房够便宜，亲戚朋友家的？”
    “不是，网上找的，这个房主发了个帖子，我就看这房价真合适，就给他打的电话，当时还有好多人联系他。”
    “你第一个找的？”
    “不是，当时我怕他骗我啊，就说你给我看看房，钥匙，房本儿，合同，身份证。他跟我说他在附近的购物广场不方便，我就琢磨了，等他方便了我可就不方便了，就跟他说哥们儿没车，骑摩托接你回来，咱们看房，我就去了，回来他又跟我说一月一千四，我跟他磨蹭，我说你屋里大白都没刷就呢修了个厨房，我得垫钱装修啊，最后给他磨得没脾气了，成了。”
    “你还挺行。”
    “唉，没办法，我们这个就得自己学着摸爬滚打偷奸耍滑，遇见事儿且得琢磨呢，这天底下哪那么多馅儿饼，都他妈阴着呢，咱们老同学不说二话，同学，战友，这都等于亲情。”
    廉墨点点头：“这么说你被人坑过。”
    “坑，怎么不坑，我高三毕业那年跟着人做生意，他妈的让合伙那孙子卷走几万块钱，放人家眼里那就是个屁，我一刚毕业穷学生，几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一次就长记性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踏实上学可不是你的性格。”
    “嘿，你了解我。”何超一乐，“我现在啊，跟人合伙开歌厅，部队里认识个混混，他格斗那个动作总是带着缩街头拍人板砖的劲头，不标准老挨班长骂，我俩还上下铺，没事就教他啊，这么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他在这边有个老大，给我们引荐了。这么一来咱在这边混，也算是有个撑腰的，不然那么多走街上蹲点儿蹲一天都不一定见着的大美妞儿我哪就有那个本事一口气搜罗来十个八个的。”
    廉墨抬头听他说着，感觉这人日子虽然过得折腾，但是挺有意思。不过他觉得除了那些家破人亡的，还没什么人被坑的比自己更惨，人家是钱折了点，他初恋女友连带着自己个儿，从尊严到身体全都折进去了。他天生心眼子不少，就是全让他自己个儿给堵上了。现在抠通了，长记性了，也学聪明了。
    聪明人少说话多动脑子，廉墨从何超这人的言行里分析出来这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他付出多少就要回报多少。第一张娜娜不是那么轻浮的人，女性关系不错，不喜欢和男的来往过多，他不相信张娜娜和何超那么熟，也不相信张娜娜知道何超在哈尔滨这事儿。有一种可能就是何超主动联系过张娜娜，问有关他的事，偶然得知来哈尔滨实习，再这么对上词的。
    廉墨脑子里盘算着，何超这个人做生意喜欢跟人合资，没本钱野心大，当过兵，一当两年还想留，就是说在部队也想玩大的，廉墨姑父是北京石景山一个军区下属维护部队的师长，他姑父人很好，来往也算密切，估计就是想联系他走这层关系。
    “廉墨，下午干什么去啊，我带你吃吃这附近小吃，跟你说东北这边的饭店啊，就是他妈的不一样，好吃不贵量还大，你点菜点多了估摸着吃不完服务员还跟你说一声，倍儿实在。”
    “下午先去医院报道，提前到，留个好印象吧，吃饭回头再以后去。”
    “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那我约好了哥儿几个，就咱们这儿聚。哎对了，我把钥匙给你。”何超掏着兜，从一串钥匙里摘下来一把，“这是大门钥匙。”
    “谢谢。”
    “谢什么谢啊，逗我呢，咱们兄弟嘛不是。”
    廉墨看着他笑了笑，现在他那笑容一点都不吝啬，逮着谁都能笑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