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正月赶上冷，又下了场大雪，这两天化雪，冷得人在外头裹着棉袄羽绒服都打牙磕子。
    廉墨跟邹雪臣扁伏仨人在导员的召唤下跟班接着解剖实践，陈洪涛这人太懒，上了大学只要关于学习方面的什么都不上心，面都没露。
    因为没正式开学，学校不供电，教室里没空调没暖气，一群国家的尖端人才就和山区留守儿童一个条件，冻得一边擤鼻涕一边打喷嚏，手僵了就使劲搓两下接着记笔记。
    授课老师是个女教授，年纪挺大了，天天跟尸体摸爬滚打，十分剽悍，从大桶里掏出一条大腿来就当教鞭，对着黑板好一阵比划，粉笔三两下画个胳膊，再几下就是肌肉血管骨骼。
    给临床的讲课，突然蹦出一句：“法医是个十分高尚的职业。”
    邹雪臣刚要打出来的喷嚏都给憋回去了。
    江山再次发挥自己死缠烂打的功夫，把当年没操到裴力焕的那点儿轴劲儿全都使在邹雪臣身上了。没事就在他们学校门口等着，提前暖好了车，准备好热情的拥抱，争当冬天里的一把火，打算温暖邹雪臣的心窝。
    邹雪臣本来就心里长草，一次两次看见了还能当当没看见，第三次就扛不住敌军的死缠烂打了，江山也按兵不动，就给他送回租住的地方，再原道返回，不乱摸不乱碰，嘴上都特干净，聊聊他上学那阵子的学习经验，聊聊最近发现哪个小吃店的东西不错，争取从内在先树立一个靠谱学长的形象。每回出来都还打扮的特帅，他本来长得就大气，还就捡着穿那个显他身条魁梧的那个衣服，就在学校门口，倚着豪车嘴里叼根烟在那摆造型装酷，邹雪臣那颗少年心不小鹿乱撞都是假的。
    邹雪臣这人生性温柔，纯种受，书香门第出身，全家男人连带着去了山东的远房亲戚都是那种酸溜溜文绉绉的样，遇见事儿就你有本事你过来我道理讲死你那种，直接导致他天生缺少父爱总感觉有俩妈围着他转，于是对具有阳刚气质的男人是真没抵抗力。初三时候交了男朋友，跟江山大不一样，那是纯混社会的，肥而且长得挺寒碜，天天身上揣着刀小巷子里头溜达着收保护费，脖子上拴着一条大金链子还觉得自己好酷炫那种。可是邹雪臣就是受不了他那股子东北老爷们儿的霸道劲儿，竟然也觉得他好酷炫，死心塌地跟着，到了高一那人跟他上了几次床，拿了处男身就扭头走没影了。
    给邹雪臣气得够呛，回了学校心情郁闷，天天没别的事就是学习，从一个快被劝退的差生突然步步高升，愣是把自己从拖拉机座上生生拽向了大学校园。
    江山在前头开车，邹雪臣坐在副驾驶上，司机站在邹雪臣那小区旁边马路牙子上偷摸等着邹雪臣下车，他再上班给江山送回家去。
    司机看着江山潇洒地方向盘打到底儿，潇洒地一个倒车，这人肯定是最近特意练过，一般人都是斜着钻进去再慢慢调，江山这么一下倒进去的辙叫什么他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觉得江山这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技能一定要让邹雪臣铭记于心，车门打开，邹雪臣一条腿刚迈出来就听见司机在旁边大喊一声：“侧方停车！哎呀！大哥你这个侧方停车——好！
    江山在车门口手搂着邹雪臣，眼瞪着司机往小区里头走。
    你丫不说话能死是咋着。
    正式开学之前宿舍教室还没供暖，有提前上课的学生基本就到自带空调的小店铺里坐着。
    江山没事就把邹雪臣往咖啡馆里带，有一次邹雪臣把廉墨给拉了过来，赶巧裴力焕在。
    裴力焕来了也没正事，往那一坐拿包烟一抽就是一下午，他和廉墨俩都不是爱扯淡的人，见了面谁都不搭理谁，坐的老远跟各自哥们聊天，不知不觉中反倒熟稔了一些。
    再来开学，社团要换届了，几个负责的商量好了人选，最近在把事情逐渐都转交给大一的看他们能力。有一个男生，内定了算是街舞社长，廉墨提前就把他叫到咖啡馆里交代些该交代清楚的事情。
    赶巧那天李道洋裴天都在，薛妍陪着裴天，李灵因为怕碰上熟人就没来。
    他们过来托江山裴力焕找人给弄来一个挨着大路的仓库，要囤点儿货，
    廉墨推门进来，跟裴力焕江山点头打个招呼，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是这次没邹雪臣，后头倒是跟了个带着大花帽子的小帅哥，身形瘦高，走路一颠一颠的，俩腿有点外八字，长得小鼻子小眼有点奸相，看着挺凌厉。
    廉墨就见过薛妍一次，早给忘了，薛妍却记得他。
    裴力焕嘴里叼着烟，眼珠子冒着血丝地跟着廉墨后头那小帅哥一路转，最后人家俩人上了二楼包间，裴力焕才把眼珠子正过来，接着聊天。
    “我说。”李道洋从茶几上拉过烟盒，叼上一根跟江山那根点着了的碰了碰，很快嘴里就有了一股子烟，“这学校的学生长得好看的不少啊，刚走前头那小男孩不错。”
    江山看了眼裴力焕，意味深长地笑着：“后头那也还成吧。”
    “前头那个好看，后头那不行，长得不细致不禁看。”
    江山嘿嘿一笑：“用不用我跟你介绍介绍啊，那男的是我小傍家儿的室友。”
    裴天烟头架到烟灰缸旁边，手指头弹了弹烟灰：“卧槽，你他妈什么时候又搞上一个，长得行么，床上功夫咋样。”
    “他妈的你问那么老些干嘛，又不给你操。”
    李道洋摘了假头套让头皮呼吸一下，顺便抬手一抹大秃头：“你不是还没操过呢吧。”
    “我操过你妈，傻逼。”江山抬起酒杯跟李道洋碰了一下，俩人一口闷。
    那小帅哥叫谷常，脑子灵还负责任，就是性格有点奇怪并且严重话唠。
    这人没事喜欢把褂子脱了栓腰上，帽子反扣着，数九寒天的裤子穿九分的，白生生的一截脚腕子在外头露着也不嫌冷，按理说跳街舞的很多都这打扮，不过他在宿舍这样，在家这样，上课这样，下课也这样，当初副社长还问他你上厕所褂子咋办。
    一摘帽子，闷在里头那一头浅蓝色的柔顺小毛刷拉一声就起了静电，谷常冲着廉墨笑得邪魅狂狷，缓缓抬起手把头发压回去，觉得自己帅呆了。
    廉墨在打扮上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头发不染不烫，穿的也比较正常，正常人总是对异类很感兴趣，谷常就对他很感兴趣。
    而廉墨对类似廉蕊的这种炫酷人类已经司空见惯了。
    “每次组织活动之前，要让部门写好策划案，交到一办办公室，办公室是104房间，办公人员给一张单子，要去203，307，532三个教室找老师，第一个是盖章，第二个是分配教室，第三个是签字。”廉墨把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谷常，“办公室上班时间是周二到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教室下来之后要回104写预算，预算这里有范本：物品名称，数量，单价，写清楚。收据全是三联收据，要第二联，记得让门脸盖好章——你听了么。”
    谷常点点头：“啊，我听着呢，盖章之后呢。”
    “拿过来写实际支出，给收据，第二个周四下午去拿钱，自带零钱。”
    “哦。”
    “就这些，你说说明年带社团的想法。”
    廉墨照着打印表念了这么一大串文字，脑袋已经开始嗡嗡疼了。
    “社长，你有没有觉得你长得特别帅，真的，特别帅。”
    “我让你说想法。”
    “想法就是咱们回头去舞蹈厅录个舞吧，挑几个咱们这样长的帅的，再找几个小二黑那样长得好看的妹子，宣传招新用。”
    小二黑就是他们副社长，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因为头发眼珠子都特别黑所以叫小二黑。和廉墨有点像，名字里挂黑，人都长得特白。谷常从来叫人不叫那个学长学姐，直接叫名，除了廉墨直接叫社长，因为他觉得这么叫特别有情趣。
    廉墨没什么意见：“可以，听你的。”
    “那就没什么想法了，踏踏实实带呗，唉，社长，你有对象了没。”
    李灵在外校不经常见面，谷常就老看见廉墨邹雪臣混在一块儿玩，以为这俩搞对象呢，看着廉墨微微点了点头，立时就感觉自己豁然开朗了：“那我要说我喜欢你，想和你搞同性恋，你同意么？你放不下那人我可以等着，不碍事儿。”
    这句信息量太大廉墨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一双眼睛愣在那看着谷常。
    这表情是实打实的目瞪口呆，但是他那双眼睛形状本来就挺勾人的，这么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一打，谷常那么个脑子不跟正常人一条轨道的就愣是误以为了廉墨是在勾引他。小嘴儿巴拉巴拉开始放嘴炮。
    “社长，跟我搞对象吧，我喜欢你，趁着年轻玩玩儿呗。”
    “社长，我看见你那一脸的正经我就忍不住，我就硬，我感觉人要是对另外一个人有生理反应，不论男女，这肯定是真爱。”
    “社长，你长得真好看，比小二黑还好看，我就喜欢看你跳舞，特霸气，特性感，真的，当初招新的时候我是看你长得帅才来的，真的。”
    “社长，我真心和你好，真心跟你处对象。”
    “拿资料，滚。”
    谷常把帽子一扣，轻轻叹口气，一步三回头，出去就出去了，还扒着门缝看了半天。
    这是廉墨第一次被同性告白，有点生气，脸有点红，不过因为明白这是闹着玩的，所以没邹雪臣那么严重，缓缓就过去了，那位气性太大，屁大点的事，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脾气，气得嗓子眼肿了一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