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区里很快就热闹起来，因为住的人多了，小区内招标的商位也水涨船高，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上次裴申带着张冰瑶到小区那边视察物业，晚上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那叫一个灯火辉煌，一抬头，一个劲儿的感慨：合着都卖出这么多套房去了啊。
    这么一来，有的商家为了在这弄些小生意，或租或买，积极响应招标，一二手房成交记录也比原来高了不少。
    江山和裴力焕俩人手里又多了笔小钱进账。
    冬天到了，这几年都很少下雪，林晓宸早就觉得裴力焕对他心不在焉，应该是有点玩腻味了。果然他猜得没错，在过年前夕给他发了大红包，炒鱿鱼了。
    江山回去陪孩子，裴力焕一个人过的年，家里人看他堵心，只有裴英俊那只傻不愣登的大傻狗喜欢他，闻见他炒菜特别激动，嗷嚎两声等着吃肉，裴英俊根本不是一条杂食动物，给肉就是爹，除了肉什么都不吃，只要是肉来者不拒，红烧肉猪蹄子烤羊肉串酱牛肉，夫妻肺片海鲜都吃的倍儿香。
    动物园七点半开园，裴力焕带了点从裴英俊狗嘴里抢来的肉去那边慰问老朋友。
    北京冬天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阴冷阴冷的，尤其是过年这两天，基本都在走亲戚，大马路上都清净地不得了，少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动物，也就是那臭味儿忒闹心还显得热闹点。
    外头有人放炮，二踢脚窜天猴串儿鞭。园子里的爷爷们早就习惯了，趴在那我自巍然不动，稳如泰山。完全没有被吓到的迹象。
    裴力焕走到狼园，他和负责人认识，交代了两句，就走到栅栏旁边，蹲下来，往里头扔了块新鲜的猪肉还有一只活鸡。里头关了五头狼，四头是他养出来的，还有那么点儿灵气，另外那头从小就在园子里头关着，往那一呆双目放空跟痴呆一样。
    什么主人养出什么东西，虽然是家养，当年这四头崽子野性一点没被磨去，在裴力焕在家里腾出来的那片园子里追得老母鸡咯咯咯扎实着翅膀满处乱飞，特王八蛋，追着了还不吃，让老母鸡歇会儿接着追，老母鸡就这么天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有一次蹲好了正打算下蛋，那四个祖宗又找她玩，老母鸡吓得扑楞着翅膀，垂死一般大叫一声，蛋给吓得从鸡屁股里头滑出来，啪地一声摔了个稀巴烂。
    现在却四个在笼子里头老实呆着，一个在笼子外头接着野。
    “还认得我么。”裴力焕低头看着四只越来越像狗的狼哥们踩着猫步慢悠悠地从上头窜下来吃肉，“最近忙，没来看你们——妈的，吃那么慢，快点儿啃！”
    那四条狼刚才跟做着梦似的，这是让裴力焕一嗓子给骂醒了，突然四条腿奔开了撒着欢儿地满处蹦跶，三只公狼三副獠牙一龇咔地一下刺进鸡脖子里，往外咔地一扯，鲜血洒了一地。
    那只唯一的小母狼在这四个里头最小，是小妹，每次就等着她哥给她送吃的，也不着急，凑到裴力焕旁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狗忠猫奸，狗从狼进化，狼也是有感情的。
    裴力焕伸手摸了摸小妹的脑袋。
    “天呐，那人拿手摸狼……”
    “别怕，没事。”
    裴力焕蹲在那，听见人声音耳熟就一扭头：“哟，李秃，玩儿来了。”
    来人叫李道洋，因为从小脑袋上就没头发所以外号李大秃子，简称李秃，没事带个头套，他越带裴力焕喊他外号喊得越来劲。
    “这不是大裴么，大过年的怎么上这儿来了？我就说除了你谁敢摸这玩意儿。李灵，你怎么了？躲什么啊，来，这你裴哥。”
    李灵双手揪着李道洋的羽绒服，小脸煞白。
    她不打招呼，李道洋有点尴尬，冲着裴力焕指了指李灵，再摆摆手：“看你摸狼吓坏了估计，不怪我们傍家儿啊，怪你。”
    裴力焕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你这是过年了，带个妞儿出来看小动物啊，挺惬意。”
    李道洋一笑：“是，刚从海洋馆出来。话说，不正常啊，您怎么这回孤家寡人了。”
    “回回看着几个崽子都得单着身来，不然吃醋咬人。”
    “江山呢？”
    “回家当爹。”
    李道洋嘿嘿一笑：“你也不回家啊，还跟老爷子闹着呢。”
    裴力焕脸上半点儿笑模样都没有，跟平时一样铁着一张脸看人：“您挺挂念我。”
    李道洋这次笑的有点尴尬：“那你忙着啊，我带这小丫头再四处转转。”
    “麻利儿逛，别耽误过年晚上回家放炮。”
    一语双关，给李灵臊得脸红到脖子根，一路上神情恍惚，让李道洋牵着走，等她回过神来人都戳在蛇园里了。
    碗口粗的大黄蟒，慢慢悠悠地贴着玻璃蠕动，整条绕上树，在树上盘成一大盘，尾巴垂下来左右晃悠一下，嗖地一声收了上去，树下头盘着各式粗细五颜六色的大蟒蛇，安安静静地，不吭一声，李灵呼吸逐渐随着蛇的蠕动而变得急促，胳膊哆嗦着抓住李道洋的衣角，突然一条雪白色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弹动着信子，冲着李灵的方向一下撞上了透明的玻璃墙。
    李道洋搂着钻到他怀里的瑟瑟发抖的李灵哈哈大笑：“你看，它出不来，别害怕，越害怕他们越有攻击性，自然点。”
    李灵脸色苍白，全都哆嗦：“我受不了了……咱们出去吧。”
    “挺有意思的啊。”
    “不行了，头晕……”
    俩人回到车上，薛妍正和裴天坐在正副驾驶位子上吹热风，薛妍回头看看他们：“你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道洋搂着李灵一起坐进后车座上，把羽绒服拉链拉开：“去蛇园把她吓着了。”
    薛妍哂笑一声：“你他妈可真行，还给人家送蛇园里去了，跟你说我们李灵胆儿小着呢，你可悠着点儿，万一吓出个好歹呢。李灵，下回再这样你就揍他。”
    “看你说的，裴二，管不管她啊还，上天了啊。”李道洋笑着推了一把坐在驾驶位上抽烟的裴天，“唉，二子，刚我碰上裴力焕了。”
    “哟，这位爷大过年的跑动物园来干嘛了。”裴天抬手抱住薛妍，“哦对，他养了几条狼，关园子里头还活着呢？”
    “现在是活得好好的，估计着也蹦跶不了两天，狼那玩意儿活不过二十年，他那几头狼二十多年了都。”李道洋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李灵，“行了，别害怕了，送你的，打开看看喜欢不。”
    李灵怯生生地看了李道洋一眼，打开那个心形的小木盒，在海绵里插了一个钻戒。
    这是李灵第一次从异性那里收到意外的礼物。
    平日里李灵说自己饿了，廉墨就带她吃饭，听说洗发水没了，买了送过去，想要什么衣服，他给买。生日日期那边从来都不记得，非得李灵提醒一句才给买个生日蛋糕。因为廉墨觉得买那些首饰小玩偶什么的浪费钱还没用，不如买个吃的。
    按理说是能过日子的性格，在感情方面永远不满足的女人这种生物眼里就是没情趣。
    “我觉得啊，房啊车啊都太俗，配不上你，这个你拿着，认识挺久了还没送你点什么呢。”
    李灵茫然地点了点头：“谢谢……我还是不要了，太贵重。”
    薛妍侧头给李灵使了个眼色：“李哥看得起你，给你就拿着，这算是见面礼，人家不缺这点儿钱，要是真喜欢你好处可不只到这儿。”
    李道洋就欣赏薛妍这个旁白属性，带着笑音地开始嚷嚷：“啧，什么叫好处啊，那叫疼，叫喜欢。”
    裴天带着烟味的嘴凑到薛妍脸上亲了一口：“行了，哪儿都有你。”
    薛妍的红指甲盖轻轻戳了一下裴天的脸：“就属你管得最多，烦人。”
    李灵面无表情，茫然地看着倒在裴天怀里的薛妍，手心里攥着那枚钻戒，感觉一半儿是凉的一半儿是热的。
    对于奢侈品她从来不了解，也没什么兴趣，但是她知道这个代表着面子和地位，还有钱。
    就像她刚来的时候，一身昂贵的大衣穿上去，宿舍的人就都会一改冷漠，转而用那种谄媚的眼神看向她，那种被妒忌羡慕的感觉很好，
    而且自从宿舍人认为她有钱之后，经常会和她借钱，如果感到李灵拒绝的意思之后就会开始冷嘲热讽，出去逛街也会经常去逛一些比较贵的牌子。李灵家庭条件本来就没有那几个室友好，这么一折腾，她很需要钱。而薛妍很合时宜地为她提供了这些个高端“兼职”，一小时上千的工作，虽然有些下作，但还没到糟践身体的地步，一小时就够一个月生活费的差事，她很难舍弃。
    手里的这枚钻戒是她继续“兼职”的敲门砖，继续赚钱的保障，是李道洋对她的试探。它像一团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手心，温暖麻痹着她的理智，有面子的生活就这么在向她轻浮地招手，一步就能走它的怀抱中进去。
    可是想想廉墨，心又冷了，这个人对她好她知道，这个人有多优秀，多少女孩望而不及，她也知道。
    人在家里睡得都香，李灵这晚上却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见有一条粉红色的蛇带着她进了一个山洞，里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蛇都有，卷成一堆，她还傻乎乎地跟着红蛇走，越走身上缠的蛇越多，最后感觉就快被缠死了，红蛇把她扔在那不知道去了哪，突然远远看见廉墨面无表情地站在蛇堆的尽头，她拼了命喊廉墨过来救她，廉墨听见了，看了她一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过来。
    走着走着，突然变成那条雪白的巨蟒，倏地一下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弹着信子，晃悠着獠牙，没有玻璃墙，大嘴一合直接咬断了她的脖子。
    挣扎之中她的胳膊被咬断了，满是鲜血的钻戒还戴在手指上。
    李灵是捏着自己脖子哭着醒过来的。
    手机亮了一下，是聊天软件的信息提示，她临睡之前忘了关，打开手机一看有一条短信。
    薛妍发来的：明天陪着他们打个牌，不会动手动脚，倒酒陪聊天，一小时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