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因为房产方提供建材方面的优惠，很大一部分空房已经装修起来，宣传时机大概在学生们将要放暑假时候，半年之内足以让寝室矛盾暴露，不少学生在社团或者学生会找到了比室友相处更好的朋友，很多商量跑出来合租的，在原来附近有一栋家属楼，价格不便宜，而且只有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卧室，卫生间厨房都公用，环境很差，没什么竞争力。
    宣传重点还有附近的几所高中，尤其是高三学生会被统一规划到距离公路最远的一片楼里，确保学习环境安静，有空调有暖气没电视没电脑，电梯按钮上贴着三角函数，台阶竖起来的那面都是英语单词，窗户上头加着铁栅栏防止跳楼，跟监狱似的。
    扁伏热衷于搞兼职，在英语社团里看到社长发的兼职信息，屁颠屁颠就去发传单了。
    学校里发传单没人管，扁伏人又精明，来一个人往手里塞几张，传单发得嗖嗖快。
    廉墨中午吃完了饭和邹雪臣陈洪涛三个人一起从食堂出来，就看见扁伏冒着太阳带了个遮阳小帽子在食堂门口抱着传单满处窜噔。
    “你吃饭了没。”邹雪臣过去跟他打招呼。
    扁伏拿了三张给他们一人一张：“没呢，等我手头这点儿发完了，拿了钱再去吃。”
    廉墨接过扁伏递过来的传单，左右翻了翻，字太多懒得看：“这什么。”
    “租房信息，拿着擦屁股去吧。”
    “唉，挺合适的啊。”陈洪涛看了一眼，“三千块钱一个月才，三室两厅，还装修好的，这几人合租一人也分不了多少钱，现在房价那么高，满海淀区哪找去。”
    暑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灵找了个画动漫的老师，天天跟着上课去。据陈洪涛说他游戏已然榜上有名，一个暑假的奋斗并没浪费，现在接了个工作室的代练工作。扁伏自己兼职攒了几千块钱，最近正在给运动鞋做代购。邹雪臣带着他在江苏的那女哥们四处旅游，天天晒吃的晒景色。
    张娜娜变化最大，也不知道哪根筋通了电突然知道打扮了。
    人瘦了，换了个发型，漂亮了不少。
    大二的前半个学期比大一忙得多，廉墨有事不爱言语，别人给他安排什么，不太过分就接着，两个社团的社长最后全都给到了他头上，一个街舞一个动漫，都是玩乐性质的，活动也就相对多的多，因为他会画画写字，当初挤占了艺术院的一个名额进的校学生会宣传部，校学生会换届前夕那边打算留他做个部长，以后可以竞争主席，给部门留一个好的竞争空间，被廉墨想都不想就给推了，弄得那几个大二管事的学生挺莫名其妙的。
    平时上课作业实习已经挤占了很多时间，还得抽空跑社团办公室写单子批教室，办公室办公的都是大二的小孩子，有事没事就喜欢抠零零碎碎的事，尤其是小姑娘，写个预算几毛钱几毛钱的抠，廉墨坐在那往预算表上抄项目，刚写上宣传单一千张，一共一百块钱，旁边小闺女就张嘴了：“哎呀你们办什么活动啊，用不了这么多，四百张肯定够了。”
    廉墨懒得和她磨叽，冷着脸就说仨字儿：“一千张。”
    小姑娘看他一眼：“哦，那一千就一千吧……”
    放假之后还接了一个导师给的专业实习，要实习完了也快过年了，时不时地熬夜，过的比高中还心累，天天回了宿舍倒头就睡，一睡就到闹钟响，半年过去人瘦了一圈，那下巴显得更尖了，刨出去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人还更精神更好看了点。
    家里离学校不太远，一个区的，搭上北京城里惨无人道的堵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临过年的时候地铁太凶残，他怕把行李箱子给挤碎了。
    回家的时候他爹他妈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等着。
    廉墨他爹叫廉俊成，在银行是个主任，平时工作忙，生个病都得硬扛着上班去，一旦卧倒工作交接就得一个星期，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回来。他妈陈秋华是现在的妈，虽然不是亲生，但对廉墨是实打实的不错，没事给他喂成长快乐就生怕他长不高讨不到媳妇儿的那个，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家庭主妇，没事研究个营养菜谱，打个毛衣摆弄摆弄缝纫机什么的。
    妹妹廉蕊是陈秋华生的，陈秋华和廉俊成都相貌普通，廉蕊在脸蛋上也就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小矮个儿大脸盘，人长得还挺黑，就是特别喜欢打扮，今天弄个挑染明天打个耳洞，校服裤子改得活像俩袖子，外套袖子抻老长挡着手还老四处甩。陈秋华就会发虚火管不了她，廉俊成没空管，高一的女学生天天打扮得跟个社会姐似的。
    “我让你爸接你去，他非不去，说什么大小伙子离这么近还让爸妈接，怕人说你闲话。”陈秋华看见廉墨就心里高兴，赶紧给他卸书包，“你妹妹可想你了，天天念叨你，哎呦，最近不是放假了么，她又染了个绿头发，一洗澡就往下流菜汤子，厕所瓷砖都绿的，今儿我蹲着拿刷子都刷不出来了。”
    陈秋华差不多到了更年期，一个劲儿的絮叨，给廉俊成和廉蕊都絮叨的烦个不行，只有廉墨能安静地听着，还时不时给个反应，证明他没走神。
    “你快管管她。”陈秋华把廉墨行李放到地上打开，指着自己的耳朵，“你妹妹耳朵骨头上钻了俩大窟窿，上头撑了个大铁环，这不是有病么。有脏衣服不，拿出来洗洗，宿舍没洗衣机吧，你别手洗，回头那手再跟妈似的，你看看，这么糙。”
    “宿管那有洗衣机。”廉墨摸了摸陈秋华的手：“没事擦擦护手霜。”
    “不管用，你就记着妈跟你说的，别手洗，年轻时候看不出来，寒气进了手到我这岁数就显出来了。不是妈把你当姑娘，就让你别活得那么糙，听见没，攒一盆让宿管给你洗去。”
    廉俊成老早就听见动静，按捺住儿子回家的激动，一脸淡定地从卧室出来：“回来了。”
    “嗯。”
    “吃饭洗澡，好好休息休息。”
    廉墨闷声点了下头：“蕊蕊呢。”
    “里屋，耳朵漏风不敢出来，怕你骂她。”陈秋华把行李里的衣服抖落出来，闻了闻，全都带洗衣粉香味儿，没一件脏的，一脸无奈地望着廉墨走向廉蕊卧室门口的背影，长长叹口气，默默念叨了一句，“你这孩子啊，怎么这么独呢。”
    用指节轻轻扣了三下门：“蕊蕊。”
    屋里立刻来了一句：“干嘛。”廉蕊在屋里坐着等了半天，她哥可算想起来她来了。
    “看看忍者神龟。”
    廉蕊窝在被窝里玩手机，顶着一头绿毛光着脚从床上下来，拉开门，平日里凶得跟头小疯狗似的，一看见廉墨就没脾气，骂街都骂得有气无力：“……你丫真烦。”
    “期末多少分。”
    “提一壶开了的。”
    “你这镂空耳朵挺好看的。”
    廉蕊撅着嘴瞪他：“谢！谢！”
    陈秋华收拾着衣服，突然双手按着膝盖站起来，从电视柜上拿过一张宣传单，走到廉墨旁边给他看：“儿子，蕊蕊这都上高中了，我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租房的怎么样。”
    廉蕊一脸的不乐意：“妈！”
    “跟你哥说话呢你别插嘴。”陈秋华把宣传单塞给廉墨，廉墨一看，就是扁伏之前发的那个单子，“你给参谋参谋，我不懂。”
    裴力焕当初派出了传单大军，全线攻占了了北京一二三四五六环，廉墨他家和学校都在三环，非常靠近侵略军本部，更是惨遭毒手，宣传力度大，而且非常深入人心，只要家里有孩子上学的妇女每天晚上都会盘算盘算这个事儿。
    现在海淀区的房差一点的都在四万左右一平，租金最少也要上四千，这几个小区往外租的特别便宜，明显是打算抱团搞集群效应，最大效应扩充市场，打算在二手房出去的这个空档获得稳定利润。其实很多人是根本用不着租房的，开车一会儿就到，怕的就是堵车耽误上学。
    裴力焕这人从头缺德到脚，全面凸显无奸不商的宗旨，把堵车这茬大书特书。
    还好之前扁伏给总结了一下宣传单的主旨大意，不然那么多字廉墨非得把头看炸了。
    “挺好，随便吧。”
    陈秋华唯儿子的话是从，这话要是廉俊成说肯定得挨骂，放在廉墨身上就根本没有问了等于没问这种想法：“那好，我就订房去了啊……有点不放心，要不然给他们负责人打个电话问问？这不有么，咨询热线。”
    “嗯。”
    廉蕊看陈秋华兴高采烈地给她租房去了，特无奈地拉了一把廉墨：“真让我搬出去住啊，我不想出去住，在家里多好啊。”
    “高中好好学习。”廉墨拍了拍廉蕊的头发。
    “你晚上去练舞室么，想跟着去玩。”
    “少去。”
    廉蕊冲他做了个鬼脸，反身跑回去把拖鞋穿上，再跑出卧室，窜到正躺在沙发上打电话的陈秋华旁边：“妈，我不走。”
    “喂，您好，是咨询热线吧，我们想租套房，孩子上高中了——哎呀你个小王八蛋。”
    廉蕊把手机抢走：“不许赶我走！”
    “还回来。”陈秋华一伸手，那双眼睛死瞪着廉蕊，廉蕊就是个外强中干扶不上墙的，心中纵有千万不甘，嘴一撇还是把手机还给了陈秋华，“唉，不好意思啊孩子调皮，您这边听说有专门给高中学生安排的住宿区，能给我发两张照片我看看环境吗？哦，有网站啊……那挺好，什么时候能去看房啊，我要那个最清净最修身养性最与世隔绝的最能关得住疯兔崽子的那种，租金不是问题。”
    廉蕊往她旁边一坐，抬着头看着廉墨做了个口型：气死我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廉墨跟着陈秋华去超市买了些点心熟食。
    收银的小姑娘抬头偷偷多瞅了廉墨两眼，给陈秋华骄傲得不行，突然想起来廉墨还一个小女朋友，这几天也没见联系过，不知道还好着没有。
    “儿子，那个叫李灵的姑娘，你俩还好着呢么。”
    廉墨拎着俩塑料袋往停车场走：“嗯。”
    “你俩也不多联系联系啊，就趁着正月这几天带回来，咱们见一面吧。”
    “看她时间吧。”
    “唉，对对对，咱们得多考虑着点人家……万一以后进了门儿呢，你放心啊，婆媳关系你不用挂念，我绝对把她当亲闺女看，什么活都不用她干，孙子孙女都我带——”
    廉墨侧头看了看陈秋华，勉强一米六的女人，年纪大了还往回抽抽，小时候陈秋华能左右拉着他右手抱着廉蕊走在街上，现在他比她高俩脑袋都不止。
    她就那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说了一道，他开着车安安静静地听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