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兄长于翰林得帝王青眼，初次入宫时皇帝偶提了一句分权治国，冒大不韪答了两句，果真得了帝王赏识。屡次入宫面圣，愈发得帝心，没多久便出了翰林，到礼部得了个职位。之后更是私下有了结实，甚至皇帝还来过他们陋居几次。
    之后一年，官拜二品，青云直上，加之长袖善舞，又藏拙装出些少年得志的傲气，朝中上下官员都有结识之意。加之兄长慎言，又只在私下嘴上稍显尖酸，正合了帝王心意，隐隐有提拔为相的意思。
    “不过到底我的官衔升得太快了些，若是拜相，难免引得众人不服。”兄长把玩着手中的玉牌，“不过左相年事已高，告老还乡的日子不会太久；右相一片忠心却未免酸腐，屡与皇帝不和，不足为惧。”
    “皇帝力排众议，改了科举为两年一试，如今考期在即，贸然换相实为不妥。不过也好，一来我多些时日拉拢人心，二来你抓着机会，赶紧入仕为好……”长兄与他宽慰道，“不必焦虑，大抵总是考些国安论集的题。皇帝求贤，要的却不是腐儒。你只管写我们平日里谈及的便可，不必在意纲常旧本。”
    他点头应下，对着兄长一笑。互道了早些安歇，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他到底是有些紧张的，说不上来的烦闷——毕竟是科举，全天下的才子都为此一搏。但又自信比之那些儒生绰绰有余：他的政论是长兄引导的，长兄又深知皇帝的想法，如此人和，只需尽心，哪有不中的的道理。
    十日后，大举毕。
    “你莫要怪我。”兄长取笑他，“皇帝先前来过我们这儿几次，多少留意到了你。他要让你当状元，硬是让我劝了半个时辰，压成了榜眼。”
    他笑言不敢，暂藏锋芒留作他日，他明白他们入朝为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明白就好。”兄长欣慰，复又严肃，“记着你现下说过的……前日他与我说起你，让我这次入宫带着你一道去。还有……这次科举倒是出了不少奇才，皇帝打算着下个月寻个由头举宴，算是为这届仕子烧尾了。你做些准备……”
    他记下了兄长的教导——藏些拙，这是大哥领着他面对的，让他自己去打的第一仗。
    ——结果还是出了天大的以外。
    皇帝和兄长在前头走着商谈国事，他却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与兄长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默默地退下，一拐转向了御花园的另一处。
    ……可他只是坐在临月池边上罢了。
    他随手掷了片石子，扔了个漂亮的水漂。他想起小时候时常与大哥在后院荷花池边戏耍，只是后来……静默片刻，他一转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孩。
    宫里的小孩，便是龙嗣了——他诧异地看着腼腆地笑着走了过来，握着一粒石子儿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你想学？”他朝那孩子摊开手，让他把石子放在他的手心。
    他拉过孩子的手——细软的，稚嫩的，孩童的手。他教他该挑怎样的石子，该如何甩起手臂；他把着他的手扔了十几片石子，直到最后一次，石头飞到远处，贴着水面跳了一下，又一下。
    “看，成了。”他盯着石子沉入水底的位置，淡淡一笑。
    小孩乐坏了，挣开他的手，又跳又笑着转过身想抱着他。他顺着势松开手，却不料小孩一脚没踩稳，直直地往下倒去。
    他兀地瞪大了眼，想伸手拉住小孩，却鬼使神差地有了一瞬的迟疑——这是，那个皇帝的孩子……
    ……
    很长时间这一幕取代了他阴暗的，只有监牢中的绝望的梦境。
    那时小孩看着他的眼睛，脸上依然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