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听到门响的时候，起了身子，拉亮了床前的灯，用手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看到是我的时候，原本灰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样子有点像久吸大麻突然注药时一样兴奋。他着急的鲤鱼翻身一样想来个跃起，可是原本健硕的影子已经不见了，结果一个没踩好从床上跌了下来。
    “cao，这是闹得那出！”我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我扶着国庆的身子，让他在床上做了下来。他疼的有些咧嘴的抚着腿上的伤处，嘿嘿的笑着。
    眼前这个颓倒得男人还是我曾经的那个只剩下钱的意气风发的发小吗？他的双颊瘦的凹了进去，眼睛愈发的大。头发乱蓬蓬的，如果有个鸟蛋的话，估计也可以作为孵化的容器了。下巴的胡子胡乱的长着不知多久没剃了。看着床上油乎乎的薄被，屋里的冷气让我从头到脚都寒了起来。生活，当你穷的只剩下钱的时候你不快乐，当你穷的一分没有的时候，你又如何快乐起来。
    “十万，回家过年了！”
    “嗯，你咋成了这个样子？”
    国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去镇上的房子陪父母孩子，自己躲在这里干嘛？”我明明知道原因，还是假装问道。从母亲的嘴里知道她的妻子在他迷途不知返的时候早已经孤身离开了他们，寻找新的幸福去了。
    “嘿嘿，被逐出家门了，跟我断绝家庭关系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从迷上它以后，一天不去输个万把块钱的，总觉得浑身缺点什么？或许以前钱多了，太空虚了，终于找到良药，却不成想药其实也是慢性毒药，满足了心的空洞，却伤的体无完肤，妻离子散……”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又重新黯淡了下来，像极了小时候将要燃尽的火石灯，只剩那一抹阴郁的蓝色，灵魂就此湮灭。
    “收手吧！说白了就是赌，更确切的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以你的智商你还不明白吗？那东西就是一个程序的问题，概率都是算计好了的，虽然打着福利的正大光明的幌子，还不如你直接捐献，那样还能得个名声！如今这样呢，既没有了钱，还名声也臭了……”
    他突然哭了起来。哭的悲痛欲绝。哭的鼻涕顺着流过了嘴，眼睛被泪水冲出的眼屎糊的睁不开了。看他这样的哭法我的心里也一阵悲凉，这大过年的，是如何境况。
    哭了一会，他哽咽的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好玩，觉得有事情干了，输个几万块钱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越来越快，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进去十几万了。就想着再捞回来，谁知道窟窿越来越大，没几个月的时间十几年的积蓄全都进去了……”
    他直接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跟鼻涕，接着又说：“后来是借钱也去，总想着什么时候翻本了就再也不玩了，可是每次去了还是输。每到这时就总想抽自己的耳光，看到那些拿着照片找家人的，还有卖房子妻离子散的，也有因为没钱盗窃进去的，身边种种的例子警醒着我的内心，可是一看到身边的人中大奖了，我还是忍不住，总觉得有一天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你挺聪明的人，怎么能犯这糊涂呢，上学的时候你可是一直比我聪明！回家好好过年吧，给大爷大娘认个错，痛改前非。浪子回头金不换，过完这个年，好好重新开始，照顾好父母孩子比什么都强。年轻犯错没事，只要回头，永远不会晚。”
    说完这些，我从兜里掏出了两千块钱，放在床上。“那这些钱去买点年货，给父母孩子买身衣服，把自己再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别在这里呆着了，估计饿不死也得冻死。过完年想干老本行需要钱的时候再吱一声！”
    看着钱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全身有些颤抖，放下钱的时候其实我有些后悔。当然不是为了钱，以我们的感情如果有我一口吃的，必定饿不着他，其实如果当时他找我借钱，我肯定也会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借遍了全村的人，只是从没有去我那里。
    “走，跟我一起去村头的澡堂洗个澡，你看看你这个样，回去肯定把孩子吓着了！”
    “不了，不了”他说话已经开始有点哆嗦，“你去忙吧，浪费那钱干嘛！明天我去镇上，买点东西就回家了，初一的那天我再来找你……”
    从国庆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院门在身后关上的哗啦声，感觉有道锁链把一副灵魂紧紧的锁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万国庆。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来到了除夕。这几跟着父母走亲访友，该问候的问候，该买东西的买东西。刘薇薇每天都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她说想我的时候，我差点有回去的冲动。她要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被我拒绝了，虽然很想，但是没有自私到让两个老人在家独守的习惯。“薇薇，思念的时候时间可能很慢，正如享受美味的时候，我们却越是细嚼却越能品尝出它的香味。好好享受这思念的醇香吧，等明年我们天天在一起了，时间长了，你会觉得发臭的。”她还在电话里撒着娇：“胡说，你这是借口。即使你天天在我身边我也想你，因为你的心距离还是那么远……”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一脚踩下的时候，整个脚都没了下去。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我跟父亲两人把院子打扫出了一块很大的空地，给晚上放烟花留个地方，母亲则在屋里包着水饺，堂屋的火炉烧的正旺。
    五点的时候鞭炮声由远及近的开始响了起来，父亲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拿了出来，我们一起来到了院门外，点燃了一串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在我们这里，此时放鞭炮的习俗叫做“叫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