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公园里稀稀散散的人群在散步，不时有几个孩子跑过。慕凡坐在长椅上侧耳倾听平凡朴实的声音。
    欧诺坐在一边一直看着他。
    听了一会儿，慕凡笑：“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儿？”
    欧诺目不转睛望着他：“偶尔也要接触一下人群才能放松心情。”
    慕凡点点头，继续听远处几个孩子的笑声：“这儿真的很好，有人气却又不吵闹，让人觉得很舒服。”
    欧诺也转过头去看那几个孩子，孩子在互相追逐，笑声清脆。
    慕凡叹息：“要是能看见，该多好啊。这些声音让我想起了很对以前的事，真怀念哪。”
    “……”欧诺沉默。
    慕凡似乎被公园里的气氛感染了，打开了话匣子：“刚上高中的时候，我的世界开始越来越模糊。那个时候，我每一天每一天，就像在等待死刑，每一天每一天都倍受折磨，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每一天都很害怕，害怕自己哪一天就完全看不见了。千刀万剐永远比一刀断头要痛苦得多。
    等到真正失明的时候，我觉得我像是掉进了地狱，每一天都是无尽的黑暗，每一天都只有绝望。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一个瞎子，怎么做音乐家？一个瞎子，怎么会有未来？
    那个时候，我就遇到了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他叫李少阳。”
    欧诺的唇角蓦然抿紧，脸色一沉。
    慕凡没有看见，继续回忆：“少阳是个很威风的警察，很温柔的大哥。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总是会用哄孩子的方式安慰我。他劝我振作起来，鼓励我继续做音乐。他会陪着我弹琴，陪着我听音乐会。他最喜欢听我弹《梦中的婚礼》。他说，梦和婚礼，是每一个人的人生中最美的东西。
    可到头来，这份美，却成了我和他永远的奢望，无论是生是死。”
    慕凡转过头问欧诺：“你知道李少阳李警官吗？当年他的事可是登上了头条的。”
    欧诺皱紧眉头，回答得很不情愿：“知道。”
    慕凡露出欣慰的笑：“对啊，你肯定知道，他是大英雄啊。”
    刚刚的两个孩子笑着从慕凡面前跑过。
    慕凡很开心：“我有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了。从失明以后，我就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羡慕那些可以看得见的人，羡慕他们能看得见身边一切美好的事物。
    有人问过我，「作为一个非凡的音乐家，你满意你的人生吗？」
    其实我想说，我不满意，一点都不满意。我的人生总是在失去。当音乐是我的世界的时候，我失去了看见音符的能力；当少阳是我的世界的时候，我失去了少阳。老天从来都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
    慕凡慕凡，正如我的名字一样，我从骨子里羡慕那些普通人，从骨子里奢望着能像平常人一样，幸福一些。”
    摸到胸口的戒指，慕凡不说话了。欧诺则是自始至终地沉默。
    惊觉自己说了太多话，慕凡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一不小心倒了那么多苦水，把你的心情都搞差了，大概是我太孤单了吧，对不起，影响你了。”
    欧诺把手放到慕凡的后背，轻柔地顺抚，似乎在安慰。
    慕凡感激一笑：“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以前的绝望不甘，现在都变成了无可奈何。
    慕凡闭目细听，旁边的一张长椅上有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慕凡感受着他们的甜蜜。
    欧诺看着他：“你完全可以做个普通人。”
    “嗯？”慕凡睁开眼，朝他偏过头表示不解。
    欧诺牵过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向前看，像个平常人一样。”
    慕凡依言抬起眼眸对着正前方。
    “跟着我。”欧诺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慕凡由他牵着，抬脚跟上。两个人走得很慢，但是一步一步很平稳，到台阶前，欧诺轻轻抬一下手腕，慕凡就抬腿跨一步，两个人默契十足，食指交错，亦步亦趋，看上去就像在散步的情侣，除了性别相同以外，和其他牵手漫步的小情侣没有任何不同。慕凡也就像一个健康的人一样，不需要盲杖也能稳稳地走在公园里。
    凉风迎面，清爽宜人，欧诺带着他绕着公园走了一圈，穿过来来往往的老人和情侣，融入他们的晚间生活。
    慕凡嘴角是发自内心的笑：“阿诺，谢谢。”
    谢谢你让我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他们做一样的事。
    欧诺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握紧了手：“回家吧。”
    “好。”
    欧诺的视线停在慕凡胸前的戒指上，目沉如水。
    慕凡啊慕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李少阳能那么早遇见你；我有多嫉妒你最消沉的时候不是我陪着你；我有多嫉妒李少阳的因我而死，他死了，却也从来没有死，他就这么一直活在你心里，霸占着你，让我走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