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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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看到了小巷里面的一切,知道我站在那儿,袖手旁观。他明知我背叛了他,然而还是再次救了我,也许是最后一次。那一刻我爱上了他,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湖底的鬼怪。——《追风筝的人(李继宏译)》
……
接着我的大脑昏昏沉沉,好像泡进了福尔马林。
但同时,一种干净又熟悉的气味混合着酒精,冲进了我的鼻子里去。
……
灰白的天气,泥泞的小径。
他跟在我的身后,我牵着他的手,他颤抖却攥得很紧。回头时,我看见他的脸上和我一样是擦不完的雨水,于是我拉他在一个挂着灯笼的院子后门旁站定,让他站在狭小的台阶上,头顶的上方有不大铁皮的顶棚挡着雨。而我顺势站在水洼里,这样他才和我一般高。
我顺了顺他湿透了的头发,说:“等着,我就来叫你。”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中闪着点点光星。然后他拉住就要转身的我,继而揽过我的脸庞。他小心地亲了一下,接着头低下来,像是啄食颗粒的幼鸟一样仔细迅速,怕被人发现。我笑着搂了搂他,捏了一把他湿滑的短发,轻声补充道:“就在这边等我,不要淋雨……”交代完,我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回忆的时候好像要流出泪来,即使这个片段看起来似乎温馨又令人向往,而且矫情得不成样子,我却感到莫名的酸涩。原来也会有这么个“我”有勇气堂堂正正地和爱的人在一起过。这听起来多么让人可笑,又多么让人无助。
就算我离开了,他也依旧沉默地看着我,我的背影,我的一举一动。这些好像录影一样播放着的画面都带着浓浓的个人情感,使我甚至就要羡慕起“我”来。即使他们看起来小心翼翼,扭扭捏捏,但这依然能够使我向往起年轻的放肆与青涩。
他站在台阶上,开始等。而我突然发现我在这样的梦中有了实体,此时我的手上拿着一把刀,刀尖锋利而冰冷。我不是顾灯斯吗?我是谁?
我来不及多想,远处突然出现躁动,一股人群朝这里涌来。他们叫嚣着什么,抗议着什么。他们的手里执着长棍,挂着喇叭,抬着纸板,拉着条幅。最大的那张条幅上用中文写了触目惊心的几个汉字:“同性恋去死!”人与人手里的纸板上用鲜红的圈叉禁锢着三个中文字眼:“同性恋!”
我一瞬间地窒息,先前的向往使我无地自容。我无法分辨他们的谩骂或是嘲弄,尖叫或是哭泣。仿佛那红色的笼子里关着的就是我,锁链般条幅上缠着的就是我——也确实是这样的。这些压在我的心上,我透不过气来,这与我所奢望的未来站成对立面,我即使在梦里也依旧能感觉到那样的孤立无援。但我无法阻止这一切,甚至无法阻止自己去回忆它。我只有在这虚无缥缈的回忆中睁大自己的眼睛,看清每一个令人绝望的细节。
我抓着刀,看见身体开始颤抖。是一种希希索索地颤抖,就像先前看到的那个青年一样抖着手,然后浑身剧烈地抖起来。我似乎要尖叫,可是我感觉不到我发出了什么声音,一瞬间世界就像彩色默剧一样寂静无声。
我看见近旁的窗玻璃上映出了我的脸,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可是我觉得他在扭曲,在尖叫,在痛哭流涕。他冷冷地看着我,如同我冷冷地看着他。在万籁俱寂中,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然后我听见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滚!你滚啊!”那些个声音放大开来,谩骂声、推搡声、玻璃碎裂声充斥我的耳畔。我眼前的画面突然被推进,被身体的移动而改变的画面快速奔跑起来,我推开了守在门口紧张不安却无法打开门的青年,高高举起了刀,往门面上插去。
一下,两下……画面因为用力而剧烈抖动着,我看见我的手被什么割出血来,可我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般拼了命地砸门,力道几乎要震得我眼花。
最后,青年与我用力一推,那门轰然倒在地上。
“冷静!求你……不……”
我摔在地上,看见血泊中哀求的顾灯斯。那张和我一样的脸被玻璃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不深,可是沾了很多的血。我仔细看,画面突然与他的后颈近起来,于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从他的后颈一直划到背部,不止一条!三四条伤口的皮肉已经外翻,连同被刮烂的衣服被血染得瘆人。
我一把把他背起来,不顾那个瞪着血红眼睛阴森恐怖青年,冲出门去。
……
室内,昏暗,狭小。
天光从窗帘外透进来,细细的一束惨白,没有人敢去理睬。
顾灯斯沉默着,闭着眼睛。擦拭罢脸部的膏药,他小心地蹭着顾灯斯的耳廓。他说:“十八岁了,我十八岁……”这更像喃喃自语,但他或许感到激动和自豪,颤抖得无法平静。
不再祈祷平静了。顾灯斯睁开眼,唇角安心地勾起,目光穿透一切地柔和深情:“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人了,一起努力,一起拼命的两个人。”
陆焉愣了一瞬,继而笑起来,有什么模糊了他的眼睛。片刻他的手覆上了顾灯斯的肩膀,他低声说:“就是…你只有我了!”他像拥抱着礼物一样拥抱着他,用唇接触他的每一寸肌肤,即使每一片都将是无法袒露天光的痕迹。
他想放肆地大叫,宣告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爱是病态的,他告诉自己,即使这样的爱是病态的,他也没有任何罪恶与害人之心。他全身心地脱离这个放弃他们的世界,停止热爱这个没有天光的地狱。即使这令他感到顷刻间压在自己身上日积月累的迷茫与悲伤是那样过分地沉重。的确,人生不只有爱,但爱必定会伴随人的一生。悲伤,痛苦,都是爱的馈赠。
他轻轻拉开他的被单,冰冷的空气冻得他一哆嗦。刹那间他仰头与他对视,看见了彼此眼中满溢的星光无声却那样清晰地闪烁。于是他的脸在晦暗不明中无声地红了。他似乎是察觉到,柔声地说:“我……好吗?”
顾灯斯闭上了眼睛。只要是爱人,被动一方又有什么不可以。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如他所愿,有多远就走多远,爱多少就付出多少所被需要的,即便快要没有时间。等到那一天的来临,能够唤醒更多的心。
而此刻,对于那个他所希望的了结。那些恶心他们的人会感到高兴,因为这个世界会少了自己,而且或许将会少所有如同自己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会变得如同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纯净。
但此刻,他终于可以对着自己绝对地认定——同性恋不是病,不需要被矫正、不需要被怜悯、更不需要被惩罚。因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昏暗的世界里,他们是自由的,不需要被允许拥有彼此。
他与他的十指契合,他记得那句话。他重复着说:“不需要被矫正、不需要被怜悯……不需要被惩罚……”
“我们没有病,不是叛逆也不是无知。”陆焉安抚地看着他,轻轻拭去了他眼角溢出来的泪,“我们,只是爱上不被祝福的人,仅此而已。”
“祝福什么的,咱不稀罕,好吗……”
陆焉打开他的第一颗扣子,顷刻间两个男人在狭小昏暗的室内唇舌纠缠起来。他们互相宣泄着爱恋与痛苦,仿佛两条忘乎一切而选择缠斗的蛇。
“不稀罕……”